4.9 小荷初露
我从2003年1月6日主持凤翔镇党政办的工作，到2003年8月，镇党委考虑我可以胜任办公室主任的工作，于是任命我当党政办主任兼党委秘书。
凤翔镇政府里年长的一些同事对我说，你好好干，凡是当过凤翔镇党政办主任兼党委秘书的，没有不被提拔的，办公室的门好，风水出的。他们给我列举了五六个任过这个职务而提拔的人。
任职后，我也目睹了许多镇领导当领导后的那份轻松和潇洒。确实，当领导后那种直管开口指挥下属做工的优越感，让我们当兵的羡慕。老实说，上了这条船，进了这个队伍，尤其是距离当领导只有一步之遥之后，说自己不想进领导班子当一名领导，那是言不由衷的假话。那些口口声声说自己不想当官的人，或许是自己的职位、才德还距离要谋的职位和要求太远，才这样说。人，十有八九，是不反感乌纱掉自己头上的。
任镇党政办主任兼党委秘书后，随着领导的信任，我参与的接待、记录的会议越来越多，见识和分析问题，解决问题的能力也随之增强。渐渐的，也看得到自己下一步该怎么走了，朝什么方向走了。我清楚自己的处境，只能是一边继续自考大专和本科，一边认真工作，以期机会来时，上方看中，一不小心被提拔成乡镇领导，然后自己就成了有级别的干部，这样即使再来一次乡镇机构改革，自己也不用跟普通干部一样，要进考场考试了。做了领导，就相当于进了保险柜里，改革也革不了工作了哩。
为了把本职工作做好，我做到了谦虚谨慎勤勉好学无怨。从2003年1月到2005年12月底，整整三年的时间里，我不知起草了多少文件，不知打印了多少材料，不知加了多少个夜晚的班，不知协调了多少老中青的同事进厨房帮厨，而自己经常也同时进去帮厨。办公楼的厕所脏了，我也不知涮了多少次。也不知值了多少个夜晚的班。好在，当年年轻，好在，当时同事们对我很友好，叫到他们进厨房帮忙煮吃，他们都愿意。好在，当时的领导们素质也挺好的，都不是浮躁型，对我也挺理解和关照的。这么着，三年就过去了。
到了2005年10月的光景，县委组织部开始着手准备2006年乡镇换届人事安排方案的前期工作。县委常委、组织部潘部长带领组织部相关股室的同志到各乡镇走访。要求乡镇党委召集本乡镇各方面表现突出的中青年干部5至8人召开一个简短的见面会。我们镇是中等乡镇，潘部长要求召集5个人见面即可。我有幸成为召见对象之一。我们5人的名单，给到县委领导手上后，然后，县委组织主持见面会的股室长就讲了一下程序：每人首先是自我介绍，然后是谈谈近三年来自我感觉做得最满意的三件事和最不满意的一件事。
这个见面会召开得很突然，我们5个人都来不及准备。会议召开前，翟书记也没有事先通知我们准备什么和如何表达，会议开始后，翟书记也被要求回避。我们5个人的作答，都是即兴的。我是党办主任，座次又是顺数第一，我推不掉，只好硬着头皮第一个作答。
想一想，作为乡镇党政办主任，平时工作是最繁忙的，事无巨细，都得理顺。可每年到写总结时，却又无从写起。镇里取得的每一项政绩，都与我有关，可又不是我具体完成的，把功揽到自己身上，显得不妥，所以总结起来，还真为难。然而，凭我在镇党政办工作多年的政治敏感性，我知道县领导此番到来，是别有一番用意的。平时，组织部的人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此次到乡镇召集我们见面，肯定是有好事。我隐约地预感到，领导此番前来，大概是来物色人选的吧。
果然，潘部长一行走后，翟书记才跟我说，你们不懂得吧？部里这次来跟你们见面座谈，是物色人，为明年乡镇换届作准备的。他们问了你们什么？我一五一十地向她汇报。翟书记听了，笑而不语。她也猜不准，县委组织部会看中我们中的哪个人。
这次见面会后，很快县委就启动了乡镇领导班子届末考核。考核中有干部推荐环节。推荐结果，我们都无法知晓。因为考核组实行保密。推荐之后，又过数日，我和几个年轻同事就被列为考察对象被考察了。干部考察组张贴了《领导干部考察预告》，并按干部考察程序，进行了考察。考察完后，考察组回县里了。我们被考察的对象，也不知考察结果如何，只能安心工作。用组织的话说，就是以平常心对待个人的进退留转。
谁知道呢，有时好事来得往往很突然。到了2005年12月31日，马上面临2006年元旦放假了，翟书记却在这天下午通知我去她办公室，告诉我她接到县委组织部的电话通知，叫她通知我2006年1月6日到县委组织部办公室报到。这次是借调你上去，书面通知还没下发，你记得这事，做好准备工作。珍惜这次机会。这次我又推荐你上去跟班学习，我估计你这回肯定不会回来了，你勤快点，嘴巴严点，组织部最要紧的是保守机密。
我忐忑了，问道：马上要乡镇换届了，我被抽上去跟班学习，会影响我换届时进领导班子么？翟书记说，不会影响的，已经推荐考察完了，要提拔，你跟班也不会影响的，况且，你是在县委组织部跟班呀，你以为你去哪个部门跟班？我想想，也对，就打消了顾虑。
既然获得翟书记的口头通知，我就得做跟班前准备工作。2006年的元旦期间，我和小周就到县城找出租的房子。很顺利的，我们就在县民政局门口的右手边相中一户房源，并成功租了下来。一房一厅一厨一卫，房东慷慨，另外给一个同层楼的小房间给我们免费放杂物。租下房子后，元旦期间，我们就将家具从凤翔烟叶站搬了大部分到钟山的新家。
元月6日，我正式到县委组织部办公室报到。报到后，我被安排到干部股跟班学习。跟我一起到部里跟班的是两安瑶族乡的团委书记兼党政办主任小邓。
半个月左右，我从我俩的考核材料和现实表现中才发现，在全县十四个乡镇的一般干部推荐副科级领导中，我和小邓得票是最高的，民主测评中，得优秀票也是最多的，考核结果也是优秀。组织上抽我俩上来跟班，也是根据这个结果和2005年10月份潘部长带队去物色人选的结果来确定的。
在县委组织部跟班学习，股室长们各有交代工作，我都是尽量去完成。因为很多工作没做过，很多材料也没写过，股室长们就是我们的师傅了，不懂的，他们可以给个蓝本参考，再不懂的，就直接问他们。我所跟班的干部股，有4位不同股室的股室长在一起办公，他们三男一女，都是在部里好多年的老组工干部了，他们也想带出一些年轻人，好在将来接替他们，让自己有理由调出部里，到市里任职或到县直单位当领导。因此，他们对我的传帮带十分用心，毫无保留，内心里恨不得我马上上手，立即熟悉业务，然后他们可以后继有人。基于他们这种心理和乡镇党委换届在即，他们在材料很多，忙不过来的情况下，也安排我和小邓一起参与乡镇换届方案材料的前期准备工作。我们帮他们打字、复印、装订、跑腿，做的都是打下手的活儿。打下手是打下手，却也能学到不少东西，他们会时不时地教我们怎么做，如何装订材料，哪份材料如何出具，哪样材料不齐全等等之类的，我们在他们的指导下，进步挺快的。
到了乡镇换届方案正式上县委常委会研究讨论的前一天晚上，我和小邓一起参与复印需上会的人事方案，这是绝密的人事问题，可他们信任我俩，让我俩参与了。之前，乡镇工作的一些熟人曾多次向我们打听他们的个人进退问题，我们都不知晓，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现在，要复印人事安排方案了，很多熟人的名字都在方案里，拟任免什么职务，一目了然，可是我们却不能透露半个字。因为这是纪律，违反了，泄密了，我和小邓的前程也就玩完了。因此，我们只能好奇地边复印边默记于心这部分自己熟悉的人的任免职务，嘴巴却是严防死守。股长们说了，这个人事安排方案，即使县委常委会通过了，还要报市委和市委组织部。等市委组织部批复同意了，县委组织部才进行干部任职前公示，公示完后才下文任免职，那么在下文任免职之前的这段时间，都属于保密时段，不可外泄。保密这点，我和小邓做到了。
在复印乡镇人事安排方案的时候，我和小邓找遍了十四个乡镇的新的班子成员名单，也没有我俩的名字。我们私下里有些失落，想不通为什么我俩没办法进乡镇领导班子呢？
第二天，张股长对我说，你们也看到了吧？这个乡镇人事安排方案里没你俩的名字。你们知道怎么安排你们了吧？我说，还不懂哦。廖股长插话说，嗨呀，这都不明白？意向很明显啦，你俩要调进部里啦。不安排你们去乡镇，总得把你俩安排好的呀。张股长又问，你们没意见吧？我说，没有，能调进来当然好啦。就是不知能否调进来。廖股长帮答道，这肯定没问题的嘛。
我将这意向告诉了小邓，小邓听了心里感觉也很欣慰。张股长说，你们别以为别人进了乡镇领导班子，得了副科级了，就很了不起了。我告诉你们，改天你们从部里到乡镇，杀个回马枪，就会走得比他们快。现在，不要太羡慕他们。
张股长是干部股长，这样安慰我俩，我俩听了，也暗自高兴。但是，看到乡镇一起当党政办主任的朋友大部分都进领导班子，马上领副科级领导的工资了，那可是每月比我们科员多领三百多元的工资的呀，我们还仍然是科员，即使调进部里，也仍然是科员。这科员何时能解决副科级别呢？谁也不知道呀。
乡镇人事安排方案通过后，乡镇新一届党委、人大、政府的领导履新去了。我和小邓也在部领导的关心过问下，领到了从县编委办领回来的《干部调动申请表》，我们回调出单位签了意见、盖了章，部里也签了意见盖了章，然后交到县编委办去，等着县编委开会时提交会议讨论。
这一等，就到了2007年3月份，县里才召开县编委会讨论通过我和小邓调动的事。我俩得以正式调进县委组织部。调进部里后，我仍在干部股工作，小邓仍在组织股工作。
2004年冬天，我还在凤翔镇党政办工作期间，有一天逢镇里的圩日，时间已是下午五点了，赶圩的各色人等都已散圩得差不多了。有两个同事却突然鬼使神差地邀我去走街，走到石阳桥头时，一位专门看相的老人正准备收摊。我就怂恿同事们，要不我们叫先生看看相，纯粹当好玩儿。
老先生说，快散圩了，他得往家赶，只能看一个人的相了，不然误了归程。我的两个同事扭扭捏捏的，不大好意思看，他俩鼓励我，就看你的吧。我想想，那不防试试我的吧。
我要求先生借步到镇教委办下面的一个杂物仓库帮我看看。不然在桥头的位置看，让熟人看见了怕人笑话我们迷信。那先生到了杂物仓库里坐定后，仔细看了我的面相，然后又看了我的手相，然后说，老弟呀，你两年内会调到县城工作。如果不信，我俩打赌，如果你调上县城工作了，你给我买包贵点的烟，如果调不上，我请你吃桌宴席。从你的面相看，你该在县级工作，就像鱼大了，就要放在大的鱼塘里养一样，镇里这个小地方，养不了你这大鱼了。
我听了一笑，当先生说的是出门的好话。一同旁听的同事，也是一脸的置疑表情。我当时是听过而已，就笑道：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先生说，反正我从你的面相和手相看，就是这样下结论。
我当时琢磨，按凤翔镇我所认识的人中，干我们这行的，能调上县城工作的，都是进了乡镇领导班子，然后干了一届这样，才有机会调上县城的。而我，如今一个小科员，连领导班子都还没进，更别说做上一届领导了，哪来这样的机遇，能两年内调县里？当先生是痴人说梦吧。好在先生说的都是好话。自己的信心和心情不受打击和影响，就当说得好听罢了。
等我被抽调到县委组织部，到后来填开调动的表格时，我信了先生的话，他不是一派胡言啊。人在世间，如鱼游海里，前面是福是祸是顺是逆，有几人能先知先觉？茫茫一生，每个人都是走在大雾天里，一眼望去，都是云遮雾罩，但往前十米，便会又看到前方十米的前程路况。但是能否遇到贵人，非常重要。用我二哥的话说就是：跟着苍蝇找厕所，跟着蜜蜂找花朵。我一路走来，贵人无数。没有伯乐，蹄口再好的千里马也只能呆在马厩里。人的富贵贫贱，对于阅人无数的相师而言，或许可以一叶知秋吧。我不迷信，但父亲每回去买猪花、去买牛、买狗崽，总是很细致地观察它们的品相。凡物皆有相，动物可相，万物之灵的人应该也是可相的吧。
到了2007年3月，县编委开会通过我调上县委组织部，我办完所有调动手续，想寻找这位似曾相识的相面先生，却听说他于2006年冬因车祸去世了，享年60岁出头。
听到这个消息，我既遗憾又难过。学玄学者都知道：“天机不可泄露”，“察见渊鱼者不祥”，“智过圣贤者不寿”这几句话。先生是泄天机太多而遭天厌了么？真应了那句古话：算命先生半路死，风水先生无地葬。相人无数，却相不了自己。人啊，懂人易，知己难。要不怎么说：人生最大的敌人是自己呢？不管是巧合，还是言中，至少，先生曾经给过我信心和希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