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砂何曾不想讨回人间的公道,她踏破铁鞋千里寻夫。燕国丞相是坏人,阿清是坏人,这世界上只剩下她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朱砂多想回去,回到那个生她养她的小村庄里去,那里穷困潦倒却不曾险恶;那里食不果腹却不中剧毒。她是亲眼看着宋执服毒身亡的,可儿逼着他一饮而尽。舅舅死了,夫君亡了,家里又传来噩耗。接二连三的事件逼得她措手不及。朱砂多想露出真容,以自己惊世的容颜倾倒一方。可这些天她经历的太多,她老了。
婀娜的身姿回转,望了一眼那苍茫的土地。屠城、灭族,多么可怕的字眼。自己出身红楼,人微言轻,“再搏一把吧。”她想,转身进了丞相府。门卫也不阻拦,似乎她是常客,近日伪装她的人太多,她也不曾揭穿。朱砂侧身对绫罗说:“我要见丞相。”绫罗通情达理,转身请出丞相。丞相木然抬头,却被她额头上那颗鲜亮朱砂刺痛双眼。他老态龙钟,一丝兴奋掠过皱纹,说:“朱砂,真的是你?”朱砂讨厌这个老头子的一言一行,不想多废话,开门见山地说:“我是来接阿清的。”“他是个坏人。”“坏人怎么了?你也是个坏人。”朱砂转念觉得自己说的不对,自己是来求人的,怎么还对人如此无礼。她缓缓语气说:“把他带出来吧,我想见他。”老丞相很认真的点了点头,不多时后房里就走出了一个小小少年。阿清不穿白衣,不留发披肩,一身青布衣配上整整齐齐束在头顶的头发,清清爽爽。他叫她:“娘。”这可怜的孩子是夫君与邻国公主的孩子,朱砂竟要对他负责。
朱砂转身离去,丞相在后面追赶,年迈的身体掩不住他对朱砂的一片柔情,“在府上住两天吧,砂儿。”朱砂顿了顿,没有回头。“拿些钱去住店也好。”朱砂还是没有回头,但有些于心不忍了。自己卑贱至此,流落街头的时候还能得到当今丞相的怜惜,此恩不浅。但她确实太讨厌这权倾朝野的宰相了,他一身臭脾气,人见人恨。朱砂仿佛感知到了丞相的心碎,自己在他面前一直任性,向所有人低头也不曾对他有好脸色。“阿清,走。”
“今夜我们有一个计划。”朱砂对少年说,“夜深之时你穿上夜行衣,去那宰相府取回官印,娘陪你到后门,然后我从正门进去,你只管放心盗取便是。”交代极其简单,两人相伴,再无多言。
官印,最后一搏。阿清凭一身武艺已悄然溜进院墙,朱砂款款信步直入宰相寝室。在宰相身边侧身躺下,为阿清捏一把汗,宰相宠爱的伸出臂膀揽住朱砂,并无怀疑之意。一夜幽静,第二日却注定不得安宁。朱砂的舅舅的墓被掘开,官印在棺中闪闪发光,宰相亲手提出了自己的假印。天下大乱,此日显赫的宰相竟是冒充的 ,沽名钓誉数十年。“老奸臣!”“盗国贼!”众人的恶骂超出朱砂的想象,朱砂开始有些可怜他了。宰相免官,株连九族,抄家,凌迟。自己的奸计怎会进行得 如此顺利?良心逼着朱砂去看他,苍老的宰相看了她许久,不言。“是我!”朱砂哭着喊出声来。“我知道。”罪臣默默的被押走了。
朱砂木然。他知道。她来,她去,都承蒙宰相照料。她哭,她笑,都得到宰相关怀。她心中的恨,她的痛,宰相都懂,唯独不懂朱砂对宰相的厌恶。在宰相还能昂首阔步的时候就希望她快乐,她辜负了她,为爱颠簸,与公子结为夫妻。宰相用捏死一只蚂蚁的力气害死了公子,朱砂用半生的气力报复了宰相,宰相可避可抗却选择了无原则的宠溺——阿清是朝廷重犯,宰相养他在家,亲手释放;官印将失,宰相揽她入怀,静候大乱;官印现身棺中,宰相不作辩解,自制假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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