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死了。
当时香玲正在院子里洗衣服，突然听到婆婆在屋里一声惊叫，她赶紧站起身来进去，婆婆坐在窗前的椅子左手捏着右手，拇指乌黑。
“怎么了，娘？”香玲快步走到婆婆面前，声音有些慌。
“一条细溜小蛇……”婆婆声音里全是痛苦。
“怎么办呀娘？手都黑了！”香玲扎着两只手慌张地问。
“你去请隔壁王大娘，她会治蛇毒。”
“哦，哦，娘我这就去！”香玲转身就往外跑，还在门槛上绊了一下，跑下台阶踩着裙子还摔了一跤。
香玲拉着王大娘进来的时候，婆婆闭着眼睛歪在椅子上一动不动，脸都黑了。
“娘！娘！王大娘，你快看看我娘！”
“不行了！你看那脸黑的……”王大娘上前去探了探鼻息，“没气了，快去叫根生回来。”
香玲一脸慌张地看着王大娘，“这、这、这……”。
王大娘捏起婆婆已经肿得透明的手看了看，伤口上两个小小的孔，摇摇头，“这蛇毒太快了！没救。”
香玲吓得发抖。
“你快去铺子里叫根生回来，我给你屋里屋外洒点药！”王大娘对六神无主的香玲说。
香玲拖着根生进了门，看着倒在椅子上的娘，实在不能相信娘就这么没了。
天气热，家里亲戚也不多，娘的丧事很快就办完了。
过了头七的晚上，两口子躺在床上，香玲紧紧的抱着根生的胳膊低声说：“根生，我怕！”
“不怕，王大娘已经在院里屋里洒了药，你要随身带着王大娘给的蛇药，房子老了，难免有蛇。”根生握着香玲的手安慰她。
婆婆去了，日子还是往前过。根生天天上铺子里打理生意，香玲一个人在家，屋里院外就显得过于宽敞。不过少了婆婆那张阴沉的脸，香玲身心都松快了不少。公公在根生三岁时就没了，婆婆一直对根生管教严格，寡妇熬儿，终于熬到根生十八娶了亲，接手了铺子的生意，婆婆才算歇下来。
嫁进来以后，香玲觉得婆婆不喜欢自己，总是阴沉着脸，看向她的眼神有些恶狠狠。香玲有些害怕，告诉根生，根生却说：“娘就是不爱说话，你是她亲自选的媳妇，怎么会不喜欢。”
转眼过了三个月，香玲的肚子已经明显隆出来了，白天根生不在，家务又不多，她就经常坐在屋檐下晒太阳。秋天的天又高，太阳也暖，照在院子里金灿灿亮堂堂的，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偶尔孩子在肚子里伸个胳膊腿，香玲觉得适意极了。
转眼到了冬天，临近年关，香玲也快生了，铺子里又忙，根生就请了个大嫂来料理家务，照顾香玲。
大年初二，香玲生了，胖乎乎的一个小妞妞。
香玲还有些遗憾不是个儿子，根生却毫不在乎，抱着妞儿左看右看，“可惜娘没看到。”
“是啊，可惜娘不在了。”香玲应声，“孩子小名就叫妞妞吧？”正说着，孩子哭起来了，香玲接过来喂奶。
转眼到了孩子满月，会睁着眼睛到处看了，胖乎乎的小手一抓一抓的，让人爱不够。
孩子满月这天晚上，吹了灯睡下，香玲老觉得有双眼睛盯着她，她转头望向孩子，好像，好像——妞妞正盯着她，眼神凶狠。香玲吓着了，起身点灯看看，孩子却闭着眼睛睡得好好的。
她以为是自己累了，眼花了，吹了灯躺下。
可接下来她却白天也害怕起来，只有她跟小妞妞呆在一起的时候，总觉得她恶狠狠的盯着她，那眼神、那眼神……。
后来，孩子长牙了，吃奶的时候总是死命的咬她的奶头，一边咬一边狠狠的盯着她。香玲越来越害怕，干脆断了奶，还去庙里请了平安符来挂在家里，挂在自己身上。
日子平平常常地过，除了偶尔觉得被人有背后盯着外，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香玲心想许是自己睡不够产生幻像，心慢慢放松下来。
妞妞三岁那年的春天，香玲又怀上了。又到秋天，这天早上吃过饭大嫂出门买菜去了，妞妞在院子里拿把小铲子挖土玩，香玲挺着大肚子照旧坐在房檐下晒太阳。
突然，妞妞站起身“腾腾腾”地向香玲跑过来，香玲直起身护着肚子往起站，“妞妞，你要什么，慢慢走嘛。”
妞妞却一声不吭一头撞着香玲肚子上，把香玲撞得跌坐回椅子上。“哎呀！妞妞，不能撞娘！”香玲伸手去拉妞妞。
看着妞妞的脸，却发现她正狠狠地盯着自己，一铲子狠狠地拍来自己肚子上。香玲吃痛，怒喝道：“妞妞！”一手护肚子，一手去推妞妞。
“日子不要过了！”妞妞低沉着声音一边说，一边挥着铲子砍在香玲手上，立时见血。
香玲如同见了鬼一样尖叫起来，那凶狠的眼神分明就像婆婆！婆婆在时，一发火就会说“日子不要过了！”
香玲一边挣扎着往起站，一边叫：“妞妞！妞妞！”，死力抓住妞妞的两只手。
“谁是妞妞！你这个小娼妇！”妞妞低吼着，力气大得香玲根本抓不住。她不住地拿铲子、拿头往香玲的肚子上袭来……。
很快，香玲的肚子痛起来了，衬裤湿了，温温热热的液体顺着腿往下淌，香玲慢慢地失去了知觉。
大嫂买菜回来的时候，发现香玲和妞妞都倒在血泊里，吓了扔下菜大叫着冲过来，摸了摸了娘俩，脸上还热热的，可香玲已经没气了，妞妞也气息微弱。
大嫂吓得腿软，呆了一呆，冲出门去，先叫了隔壁王大娘来照应，又跑向铺子去叫根生。
香玲死了，一尸两命，根生伤心得病了一场。
所幸，妞妞救回来了。小孩子恢复快，过了半月就能下地了，只是脸色有些白。但只要有人问起那天发生什么事，她就把头往根生怀里扎。根生自己伤心，更可怜这个没了娘的孩子，就不许旁人在跟她提那天的事。只要根生在家，妞妞总是偎在他身边。
去了的人已经去了，日子慢慢过，妞妞八岁上就知道心疼根生了。根生一回来，就赶紧去端饭菜，接着就把热毛巾拧来放在桌上。如果根生回来得晚，她就坐着屋门口的矮凳上等他。这些举动，时不时让根生想起娘来。
根生不知道，晚上他睡着了，妞妞会悄悄的进房来，看看他的被子盖好没有，深深的看着他，轻轻呢喃，“根生，你不能离开娘。”
香玲不知道，婆婆娘家跟她家同一个庄，婆婆与她爹指腹为婚，可她爹喜欢上了娘，硬是退了婚。
香玲爹娘不知道，香玲婆婆派人来提亲，先是因为怨恨当年的退婚之辱，害她嫁了根生爹，早早守了寡，她要把他们唯一的女儿带走。后来成了亲，发现儿子与香玲很亲昵，她恨香玲抢去了她的儿子、她的指望，恨得发狂。
婆婆不知道，她那天盯着香玲的怨毒眼神又一次吓到了来串门隔壁王大娘，她不知道王大娘临出门时拍她手的那只手上沾了点药粉。
这个地方更没有人知道，王大娘是香玲娘的师姐，她们同是养蛇收毒高人的徒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