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已经准备入睡，睡前固定动作刷到了中岛美嘉的《曾经我也想过一了百了》，算是被炸醒来了。
这首歌前两天因为被汤唯汤女神翻唱而再度风靡，我加的一个练字公众号也特意节选歌词中的一段留成作业。歌名听过，觉得特别日式，但听歌今晚是头一次。
可能也是因为最近能量偏低，确实被戳痛了，跟着稀里哗啦流眼泪，脑子里噼里啪啦过场景，索性就坐起来写点有的没的吧。
提到生死这种主题，确实天下没有人比日本人的视角更透彻、更多样了。生死这种矛盾重重又难以一言蔽之的东西，太适合他们的民族性，于是当其他国编剧还在想当然玩泥巴蛋的时候，他们的编剧写出来的生死观总逼真得跟亲自走了一遭似的。
不愧为世界自杀率最高的国家啊。
不愧为较真到让人自惭形秽的国家啊。
《曾经的我也想过一了百了》，如果你先点开视频看，大概已经知道歌词是什么路子了。基本上就是两句一组，戳你一通这样的节奏，等到歌唱完，不屑一顾的大概啐口唾沫骂声矫情得要死，可真的有过些微体验的，已经被戳成筛子。
装什么苦大仇深啊？
是啊，说得对。第一次意识到这个问题时，第一份工作一个没过试用期的小同事被开了。明明跟我没有什么关系，可我总觉得很难过，自告奋勇请同期的大家一起吃饭，纾解抑郁之情。这样莫名其妙毫无用途的“体贴”，今后在我人生中不断上演。而饭桌上，妹子突然问大家，你们都有想过自杀这件事吗？
基本上每个人都点头如捣蒜，眼中还带了些微的别有文章，只有另一个同事淡淡地笑笑。
很不好意思地说，我也是积极点头行列中的一员，虽然根本没我说得那么严重，只是偶尔极端时的一闪念两闪念，跟付诸行动毫无关系罢了，但似乎说出来显得自己负重而行、有阅历有谈资一样。直到那个淡淡微笑的同事扯扯我的袖子，在饭桌底下轻轻撸起自己左手腕上那一厚串的手链，露出密密麻麻歪七扭八的疤痕。
她父母自小离异，我没仔细打听过具体发生过什么，但除了手上这些疤痕，她后来轻描淡写跟我提过一句，有一次走到水里越走越深，就快丧失意志的时候被拉回来了。我并不能体会那是怎样一种信念，就证明——证明我还好吧。
所以你看，真正伤痛刺骨的人，根本就不会像撒娇的孩子一样，每天自怜自艾地说反话晒伤疤要糖吃，因为他们知道，糖是要自己去拿的，跌倒了不能停，爬起来得继续走，没有谁注定要做宠儿，尤其是脚下三步两坑走的不是很顺的人。
她一点都不温顺，因为同事在麦当劳买的可乐只灌了碳酸没加糖浆，打电话骂过去生生让对方再外送了一杯到公司。
可她又特别温顺，永远脾气很好地笑对朋友，狠的一面只对外人。那年冬天棚拍某韩国明星的时候，因为语言不通，该明星经纪人不断用卡片机跟拍，担心泄密又无法制止的她只好用手挡了一下卡片机镜头以提醒，结果引来事逼经纪人的借题发挥，其不断拉着鲜族小翻译念经一样地说，在韩国这样是很冒犯人的，挡镜头象征着这个明星以后红不了了云云。她硬骨头得很，直接“你别跟我说这个！话都说不清楚你。”跑去忙了别的，空留没占到便宜的经纪人像祥林嫂一样见一个人就嘟囔半天。
此去很多年，生活的坑坑洼洼我自己也跳了不少，有时候回头看看茫然得很，光绷着一股劲不知道往哪安放，低谷期也经常少不了作茧自缚，想着想着，螺旋上升了，这一关也就通了，发现K.O.掉的小怪兽其实就是自己的影子，也大概能对人绝望时的心境体味一二了，所谓活着就是一场经历嘛。
顺便想起那年看《砂时计》，一部非常不是重头、日本主妇收拾屋子间隙打开电视消遣的午间言情剧，一共一百多集，故事设定还有点偏韩剧风讨好主妇们……说来我也是看着玩而已，然而就一个细节，至今无法磨灭。
爸爸因避债失踪，妈妈带着女儿回到乡下姥姥家躲债，表面上看上去大家都在努力过好新生活。然而女儿某天对着妈妈体贴地说了一句“妈妈加油”，却猛地点燃了一直以来温顺的妈妈，她对着女儿歇斯底里又面无表情地质问道“我还要怎么加油？你还要我怎么加油？”无辜的女儿被吓得面色惨白，随后母亲就自杀了，成为她一生的阴影。
或许初看会觉得，这母亲纯属精神疾病，外加毫无责任心。然而她所喊出的，不就是那种身心俱疲、连多走一步路的劲头都没有、再压一根稻草就全盘崩溃的危险状态？“还要怎么努力？”其实连活着都已经让她用尽最后一点力气了。
听起来好恐怖啊，感觉这个话题好严肃啊，不想探讨了啊蛇精病啊干嘛搞得人心里不舒服啊。
那好聊点荒诞的。有过一个剧本大纲，找国内某名编起草一个甜蜜的爱情题材，要到日本取景来着。结果名编毫不顾忌主题如此甜蜜，故事的开头就是两个年轻人千里迢迢跑到日本的薰衣草田去自杀。具体为什么自杀就不提了，总之就是一个想要自杀的人偶遇另一个人之后，毫无芥蒂地开始向他诉衷肠，在温泉旁一五一十把自己想要自杀的缘由都交代了还聊得满嘴唾沫星子……
拜托，这么不可信的情节，你编得自己脑袋不大吗？自杀计划都已经到付诸行动的阶段了，还如此容易敞开心扉，这绝壁不是真绝望这还是要糖吃啊。
更不用说该编还写出了放弃自杀后回国，被严厉的母亲知晓自杀打算后，母亲对她的一通冷嘲热讽语言暴力。OMG这不是亲妈，这是白雪公主她后妈。
当年因为被这部大纲气极了，重温了山田太一的《平凡奇迹》洗眼，仲间由纪恵和加濑亮主演，两个人剧中都是带着内心伤残前行的普通人，在电车站因合力救下企图自杀的旅客而相遇，逐渐靠近彼此。山田老人写得实在太妙。当初他们怎么不约而同救下了上一秒还安静的自杀乘客？因为，他们都曾有过自杀念头，因而分外纤细，知觉到了那位乘客平静之中蕴藏着的绝望，因此才慢慢、慢慢地聊起自己的过往，自己曾经历的悲痛、耻辱交织而来的绝望，相信年事已高的山田老人，也是这样纤细的一个人，把自己的观察与知觉，一笔一笔写进了人物的个性中。
你可能会说，怎么聊了半天，都是在说自杀呢？好倒胃口啊。
不好意思，其实我想聊的，不是死，而是生。北野武有本书叫做《向死而生》，这个词精妙得让人找不着北。并不是说磨叽几句我们就超然了，就无惧生死了，而是生死之事本来就寻常，又何苦讳莫如深。
人类的本能是拼尽一切保存自己的基因，并找到一切途径将其延续下去，因此才有了弗洛伊德的性驱动论。究竟多大的自我否定才能让一个人决意永远中断自己身上古老基因向后世流传的可能性？
这题比我印象最深刻的考研数四题还难解。既然解不了死，那就解生吧。
把耻辱感从自己身上剥离，我相信是最关键的一步。除去极端个性条件下的激情自杀，譬如《美国恐怖故事》旅馆季里，孔雀马特·波莫为了表达自己对母亲的憎恨，而故意选择自杀这种事。
剥离耻辱感，就是与自己和解，这是人生一大步。回到《曾经我也想过一了百了》里，中岛美嘉唱道，“满脑子都想一了百了，一定是因为对于活着这件事太过认真了”。大部分我想，都是这种情况吧。但也只是我臆想而已，因为依旧还是——我不能体会那种泰山压顶的绝望。我经历过我的ups和downs，但总有很多分散我注意力的小东西和美好的小回忆穿插让我觉得bad days归根结底也是good days。可我为什么也会听这首歌听哭？大概也许可能，是因为里面的细节，那些无所关联的场景描述，海鸥，车站，自行车，荧屏的微光，楼上的声响……太像生命低谷中寻常的一天，你不知道该走到哪去，你不知道怎么走才是对的，你不知道怎么鼓起勇气迈出下一步……
可是最后那些话，也好光明，它没有只是与我们的难过共鸣，而是唱到“我曾想一了百了，是因为还没遇见你，像你这样的人活在世界上，让我对这世界稍微感到喜欢；像你这样的人活在世界上，让我对这世界稍微有了期待。”
这是唱给每一个让我们重获勇气的他人，也是唱给我们自己的。当你走出阴霾，当你与自己和解，依旧做着那个有着瑕疵却已经完美的你自己，不管这世界要你变成什么样，你依旧按你的步调行走……你就是那个让别人对这世界有了期待的他人不是吗。
所以，没有人能做完人，没有人可以因为你的不完美而向你撒娇，除了你自己。当你也在低谷时，听听中岛美嘉哽咽着才唱完的这首歌，也给自己一个释放情绪的出口。就像视频最后词曲作者秋田弘那几句话——“要描写浓烈的希望，必须先描写深层的黑暗”，人生莫不若此，要想体验人间百味，就要感知自己，与自己好好相处，宽容地活着，纤细地活着。
当然如果你不在低谷，反而被我这通篇的胡说八道看郁闷了，那实在对不住了，换首中岛美雪的《骑在银龙背上》听吧，范玮琪《最初的梦想》原曲，挺澎湃的。但其实，《曾经》也终归是向上的。
最后顺带吐槽一句，汤女神翻唱的版本可真，难，听。下回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