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有一日,有人会陪君赏遍花开花谢,看尽生死离别。安然相守,无关风华雪月。只可惜,那个人不是我!
前言
每年三月,整个皇城开的最漂亮的梨花并非是在南山北坡的一大片梨花林,而是镇国大将军黎生的别院,落雪院。
每到三月十日这一天,落雪院都会请全国最出名的戏班子来这里唱一首《牡丹亭》,然后镇国大将军都会在这里度过三天三夜,等到梨花败落之后,他才会命人锁了院子,不让人出入。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台上衣袖翻飞,步履翩跹,女子一颦一笑,带着别样的风情。
站在男子身后的小厮,恭敬的给男子倒着酒,他跟随男子已有快十年之久,男子看的认真,可是只有他知道,男子是透过这女子看的是另外一个人,一个将军负了一生的人。
01
那年北方雪灾,年仅十四岁的他随着母亲一路来到南方,寄住舅舅家。
每日天不亮,就能听到隔壁吊嗓子的声音,在众多的声音里,他唯独对其中一个声音情有多钟,稚嫩却不失清亮。
又一次天不亮,他偷偷从床上爬起,爬上院子的梨花树上,朝着隔壁院落看去,零零散散的站了数十个小孩,男孩女孩分开而战,而一直让他青睐有加的声音,恰好是从站在角落那个小女孩身上传来的。
小女孩穿着洗得发白的衣服,正有模有样的跟着前面一青衫女子,翘着兰花指,摇着头唱着戏词。
那么多人跟着前面的青山女子学习,可是少年就觉得姿势最好看的,就属扎着两个辫子的小女孩。
她们的训练非常辛苦,稍有不对,就是皮鞭或者藤条伺候,吃不饱成了家常便饭,每一次那女孩受罚时,他总觉得好像是打在他的身上一样,女孩一哭,他就觉得自己的心揪着疼。
这一次女孩再次被处罚,背着墙,时不时的呵着自己红肿的双手,这是因为早上练功时,走错了步伐,她知道相对于其他人,其实师傅已经对自己很好了,只是她的肚子现在真的很饿。
就在她右手握拳,在自己肚子上挤压,想要缓解这饥饿感时,突然从天而降下来了一块油纸包,这油纸包上的红纸中间还有百味轩的标识。
这百味轩在扬州城也算是有名,有很多达官贵人都会吩咐仆从在这里排队购买,想到这里,她不禁抬头看去,就看到隐藏在枝丫中,正冲着自己笑的少年,那白牙在此刻格外的显眼。
女孩朝后退了几步,并没有去捡地上那馋人的糕点。
少年双手放在嘴边,作喇叭状小声的说:“那是给你的,你拿着吃。”
女孩疑惑的看着少年,抿着唇没有说话,只是一双杏眼直直的盯着少年。
少年看女孩如此倔强的样子,似乎有些急了,又害怕那糕点被别人发现,身子一动,正准备说什么时,突然看见有人从房子里走了出去,他赶紧身形往后一缩,谁知一不小心,就掉了下去。
“丽娘,过来。”
女孩自然也看到了少年跌落下去的情形,小声惊呼了一声,就听见,自己的师傅在身后叫着她。
期期艾艾的转过身,看着自己的师傅,确定自己师傅没有看到刚才那一幕,也没有听见自己的呼喊声,才放下心去,然而又想起身后的油纸包,所以她并没有第一时间向着自己的师傅走去,还好她师傅就叫了一声,便转身又走到了内堂,她赶紧将油纸包捡起来,用衣袖将其藏了起来,这才朝着内堂走去。
跟着师傅走到她的房间,就看到房间的桌上放着一碗稀粥,还有一碟小菜。
咽了咽口水,走过去,便听师傅说:“来,吃吧,下一次若是在不用功好好学,我可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女孩笑着应了一声,便连忙走过去,坐在椅子上,脸上浅浅的梨涡称的女孩格外可爱。
柳瑶琴看着女孩姣好的容貌,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此时这女孩不过才十岁的模样,可是这容貌已经慢慢的张开了,不难看出以后会是什么样子,这种容貌即使生在富贵人家,都是一种悲哀,更何况是生在戏班子里,她现在都能想象出,当这女孩登上戏台时,将会是什么样的盛大场景。
时间如白驹过隙,不过才三年而已,所有的一切都如柳瑶琴所预示的一样,只是这一切她都无法看到了。
丽娘登台的前一天,她去了一趟南郊,这个时候的她已经是戏班子里未来的顶梁柱,是继第二个柳瑶琴的青衣,又或许说她将会比她更出众。
马车在踏着清晨的薄雾,缓缓的出了城,原本是柳瑶琴所住的房子,此时班主也很大方的让给了丽娘,当然还有其他的师姐妹们暂住在这里。
丽娘所要去的地方是一个除了她,不会再有第二个人愿意去的地方,那就是柳瑶琴的栖身之地。
一手提着裙子,一手拿着篮子,这里荒草萋萋,不远处还有几处墓碑,而丽娘所站之地,石碑上写着柳瑶琴的大名,而这立碑之人不是别人,正是丽娘。
将篮子里的吃食放到石碑前,丽娘将兜帽放了下来,清丽的模样一下子便显现出来,倒了一杯酒在墓碑前。
看着墓碑,脑海里柳瑶琴的模样还是那么清晰,她在想,师傅是什么时候开始喝酒的,似乎是在临死的一年前,师傅说,她们这一类人,一辈子都无法去品尝酸甜苦辣,那个时候,她天真的以为是会对嗓子有伤害,直到最后,她才明白,师傅所说的酸甜苦辣指的是人一生所遇到的劫数。
世人皆知,戏子无情,可是师傅却告诉自己,戏子在戏台上演了一辈子的戏,演的是别人,可是看不清的是却自己,你话太过深奥了,对于当时的她来说,是她怎么也听不懂语言。
直到那一日有人领着一大堆人的闯入他们的院落,师傅被他们绑着到了扬州城外的湖边,而她不顾班主的呵斥,闯出了人群,一路跑着跟到湖边,看着他们绑着师傅将她往笼子里塞,旁边的绳子上还绑着大石块,所有人看着师傅的眼神就像是看一只厌恶的老鼠一般,他们个个笑着,看着原本艳绝一时的青衣如此落魄,他们的表情是那么的嫌弃。
她不停的从人群中往里面挤,耳边全是旁观者唾弃的声音,随后而来的班主让人抓住了她,没人比她更清楚,自己的师傅究竟犯了什么罪,师傅不过是爱上了一个人罢了,为何要受这种罪。
“未婚先孕,我早就看出来这女子啊……风骚的很,也不知这肚子里野种是谁的?”耳边那妇人的声音,让原本还不停挣扎的丽娘愣住了。
她知道师傅和那男子的事情,可是她以为是两厢情愿,明明师傅前两日还给自己说,她很快就会跳出这个火坑的,为何如今变成这种模样,那个男的为何不愿意站出来。
柳瑶琴被绑在猪笼里,早已散落的头发,黏在脸上披在地上,不停的有人朝她吐口水,可是此时的她已经麻木了,双眼无声的看着头上的云朵。
十五岁登台,到如今已有十载,柳瑶琴至今还记得当年她登台之时,答应过自己的师傅,一辈子都不会动情,师傅当时那严厉的样子,看着自己时,满脸的伤悲,那个时候,她还不懂,为何不能动情,如今她终于知道了,戏子最终还是一个下贱的角色,她以为自己拥有了全世界,实际到后来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只是她用尽一生了才明白了这个道理。
水浸入过了头顶,那海藻般的长发在水面漂浮,然后慢慢的沉入到湖底,丽娘哭着看着这一幕,除了戏班子的人一脸沉重之外,周边的人都像是在看一场好戏一般,戏散了,人也走了,只有路过她们的人,还不忘朝着她们吐一口口水。
丽娘连滚带爬的跑到了岸边,戏班子的人看到她没有什么危险,也都差不多走了,只有她看着师傅沉下去的地方,一脸呆滞。
有人从另外一边的大树后,走了出来,当初的少年,也已经长成了一个健壮的男子,他脱了外衣,在人都散开之后,直接一个猛子跳入了湖水中,初春的湖水还是非常冷的,可是男子知道岸上的少女还在等着自己,这种冷到骨髓的寒意,也抵不上少女希意的目光。
丽娘的确有些惊讶,她没想到黎生也会在这里,更没想到他会跳下湖水,她眼巴巴的希望自己的师傅还没死,他能将她救上来,可是到最后,等到的便是黎生带着自己师傅的尸体上了岸。
看着师傅冰冷的尸体,丽娘抬头期望的看着男子问:“师傅,死了吗?”
黎生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只能重重的点了点头。
柳瑶琴死后,丽娘沉默了三天,班主将丽娘叫到他面前,说了一下午的话,最终叹了一口气离开了,而丽娘,原本就沉默寡言的人,在此刻变得更加沉默,整个人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黎生看到了她的变化,却也不知该如何开导,这一日还是像往常一样坐在梨花树上,看着院中的丽娘穿着一身青衣,旋转,走台步,甩袖,摆手,一颦一笑便将自己看痴了。
他知道,他喜欢丽娘,从第一次听到她的声音,见她的第一面时,她就已经喜欢上了,他想娶她。
就在他将自己的心事还没有向丽娘说清楚时,却得到了舅舅找了关系,让他参军的消息,看着母亲希意的目光,他暗暗的下了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