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椿是一种闻起来臭,吃起来怪怪的树叶。
那时我很小,很闲,记不起是几岁,我向来不和别人玩的,老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像只离群的蝙蝠,只不过在大人睡午觉的中午,太阳好大高高的,然而村子也会像半夜样安静,没有车水马龙,父母都睡着了,他们干农活很累,睡的沉,我便在电风扇嗖嗖风声掩护下,从床上爬起来,慢慢的轻轻地,推开门,喝一口凉水,推开厚重的大红铁门,虽然会有轰的一声,保准是惊动不了别人的。深呼一口气,像是从笼子里飞了出来,自由奔放。
然而村子里并不是我一个人活着,我要去玩的地方就算有人,不能影响到我,不会把我犯的事,踢翻的水缸告诉我父母。这地是有的就在我家前面,出门左拐直走没多远就有一个小巷口,像是初极狭才通人,像极了鲁迅的百草园一样,先是一大片杂树林,什么虫子啥的都有,穿过去就有几间倒了几面墙的房子,房子有个正门,当然门早就没了,墙角生满矮树和杂草,往里走的左边有一处宽敞的地方,有一口压水井,平时压压喝凉水,冲脚丫子特别好,过了那口井又有一个侧门,出门就是个废旧的鱼塘,墙角有条小路就通到我同学家去了。
进了正门右边是一个顶上还残余几根大梁,几垛稻草的破败屋子,里面有些耕田用的犁头啥的,一看就是多少年没用过的了,潮虫满木头爬,有的地方粗,有的地方细,铁箍子也锈的不成样子。这样的地方偶尔能找到稀奇的东西,能玩上半天呢。
在往前走,踩着光滑的石板,突然就来到了像后院一样的地方,前面左面几间房子,偏右是一大块空地,土的,有些墙角的地方生满了绿绿的青苔,地面很是光滑干净,一看就是住了好多年,而且经常打扫的,右面有棵香椿树,估计有大人的胳膊粗,上面香椿叶子还剩不少,不好够得到的,正屋前面会有个老头在那坐着个小木夹子,一首摇着蒲扇,一手翻着小人书。看的是仔仔细细,静静有味。不用靠的太近就能闻到一股老油墨夹杂着土气息,这些个书我也看过,只不过不识字,就看看上面的图画,一般都是些关羽张飞董卓吕布之类的,我是不感兴趣的。
老头很老了,估计80多岁,自从上次把他的水缸给揣倒了后,我多少心里有些顾忌,不像以前这地像是我家一样的,到处搞破坏,其实他也没说啥,告诉我父母?他出门都困难,最多偶尔穿过小巷口走到大路上,那么站一会,偶尔会有人给他打个招呼,“ 四老爷吃过饭了没?吃过了,吃过了”,他回答的倒是很干脆,头点的也很麻利,像是又年轻了不少岁,然而可能是无聊的缘故,可他终究还是要回到他的后院去,坐在木扎上,拿起小人书,像是看新书一样的翻那些不知读了几百遍的旧情节。
以前不止他一个人的,有一个拄着拐杖弓着背,住在村子西头的人经常来他这,名字记不起来了,比这四老爷还老,或者因为伤病显老,因为老是大喘气的,感觉稍微不注意就过去了,,,这人应该不识字儿,因为从未看他看过小人书,他们俩也从来没有聊过书里的情节,倒是老头来了后也会吃力的拿个木扎子坐下,然后开始“唉,以前多好……以前怎样怎样……” 记得有一次那香椿树刚冒芽的时候,一个路过的妇女看到四老爷坐那看书“四老爷,那谁这两天没来遛门子吧,前天晚上就走了……”四老爷回了一句“奥,是了是了”
我印象里,他家有个老太太,一直躺床上,也不知生了什么怪病,当时他应该还没那么老,我还很小,每天忙进忙出的,时不时,天气好的时候,会把老太太搬出来晒晒太阳,偶尔还会给她洗洗头发,人终究要有个盼头,要有期待有事情做,也许老太太没死时他也够老了,只是看着精神气还在,现在老太太死了几年了,他像个被人遗忘的古董,也不知该干啥,总是觉得无聊吧。
想到这些事,感觉他挺可怜的,也就往他旁边凑了凑,想和他聊几句,也算给他解解闷,推到水缸的事也算是扯平了,没等我开口,他先讲话了“你小孩机灵,我找个高板凳,能帮我把树上的香椿芽给我掰些下来吗,?过几天就老了,不能吃了”他找我帮忙,我绝对很高兴了,这样一来水缸的事就不会告诉我爸妈了,我欣然答应踩着高板凳三下五除二上了树,一会功夫就掰了不少下来,他在底下看着不时要说“慢点慢点,”我从书树上下来,和他一起把地上的香椿收起来,他摆在一张竹盘子上摊开,说要先阴阴再吃,我正满足的准备走,他把我叫住,慢腾腾的从房子里拿出来一个塑料袋子,打开后一股香椿芽的臭味,只见里面像是红茶干一样乌黑弯曲的东西上满白白的东西,像是面粉一样的,他说这是他腌制的香椿芽,就稀饭吃特别好,让我带点回家,我满口答应,然后就走了,半路上我拿出一个来放在嘴里,那股又怪又咸的味道真是难以形容,这能么可能吃呢?我也担心拿回家,还以为我偷别的的呢,随手就把那扔了……
这些年随着年龄增长,香椿芽的味道反而觉得越来越好吃,不尽是凉调生吃还是经典做法炒鸡蛋,香椿那种极其特别的味道,在如今吃啥都感觉没有以前香的年代来说,倒是留住了当年那种感觉,现在细想想,如果有机会再吃到像老头那样腌制的香椿芽,会不会觉得很好吃呢,然而那种机会怕是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