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苑离开了临祁。

一座死城，没什么好待的。即便她在这里出生长大，即便这里是她的家，即便除了这里她别无去处。可是她所有的亲人都死在这里了。

就连黎笙也死了。

后来方苑去过很多地方，遇到了很多的人和事，也知道了，当初黎笙救她，付出的是魂飞魄散的代价。

不，也不完全是。她曾在因缘巧合之下遇到过一位修为高深的道士，他告诉她，如果妖丹是被别人强行取出吸收，必然是魂飞魄散；但若要是自愿的，兴许还会有残魄存留于世。

这个说法知道的人不多，可不可信也未可知。毕竟修炼不易，能修出妖丹的更是妖中的佼佼者。这可是魂飞魄散再无轮回的代价，谁又可能自愿为别人取出自己的妖丹？

“我知道故渊的规矩，我会付出代价，还求云公子将‘留魂’借于我。待我成愿，必将此物完好归还。”

方苑起身行了一礼。我点了点头，林奕得我示意，便说：“故渊确有‘留魂’，也可借与姑娘，还请姑娘稍等片刻。”

他自灵环中取出一盏铜灯，将系于灯身上的红色丝线解了下来：“‘留魂’可将所寻之魂的方位指明，待寻得后可存于其中。不过，需使用之人的精血滴入灯芯，‘留魂’方可燃烧。姑娘不必担心，一滴精血可燃十年，于姑娘的身体并无大碍。”

“多谢公子。”方苑接过“留魂”：“不知……”

“至于代价，”林奕谦和的笑了笑，“等姑娘归还此物时再索取也不迟。在下相信方姑娘的为人，定会守故渊的规矩。”

“承公子信任，方苑却之不恭。”方苑小心翼翼的将“留魂”收入灵环，“多谢相助，了愿之时，方苑定会赶来。那……就此别过吧。”

阳光照着积雪，却生不出温暖。方苑踏雪而来，又踏雪而归，未来得及扫开的雪仍厚厚的积在路上，干净的像上好的宣纸，只留下一串浅浅的、方苑的脚印。来时的路不是归途，谁也不知道终点会是哪里，只能拼命抓住那模糊的踪迹，不能回头的一步步向前。

你说想要我好好活下去，我听你的话了。可是我发现，一个人活着根本不会快乐。我想要你的陪伴，哪怕生命只剩下几个时辰，也好过独自流浪千年。如果有一天，我能把你找回来，那么，你愿不愿意陪我寻一处山涧，盖一座茅屋，犁三分田地，共度余生。

到那时，我会陪你，直到我生命的最后一刻。

无能为力的眼睁睁看着你在我面前离开，这种事，一次就够了。

方苑轻轻的走出了这条街，走出了云溪城，走向了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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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喝着温热的茶，氤氲的香气在屋子里晕染。林奕静静地站在我身后，不动，也不说话。

“如果我问你，你会不会告诉我。”我没看他，只是问。

“公子既已知道答案，又何必相问。”林奕语气依然恭敬，却不容置喙。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他不会回答。他若想说，早就说了，不会等我发问。我也知道问了是白问，他什么也不会说，可我就是不甘心。

没有人能真的放下过去，也没有人可以放下过去。这世间每个人都有过去，有着之所以成为现在这个样子的原因。而我却像个无知孩童，不记前因，不知后果，以为自己是一片空白，事实上却是有着很多的浓淡墨色，而身边的人知道这些，却不告诉你，这种感觉并不好。就像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却又无力反抗。

可是林奕就这样站着，一脸的谦恭，微笑着，让人无法将火气发出来。

人们常说，命理天定，不由人。可是，谁又知道自己的命是什么？既无说明，谁又知道自己是否就在这条已确定的命线上？人间，妖界，冥界，又是谁写下命运？九天之上，关于我自己的一切，究竟是怎么样的？

我没有问，因为得不到回答。林奕一定认识我，认识之前的、完整的我，可是他不说，我又不能把他怎么样。看的出来，他对我绝无二心，也许他现在所做的就是我的授意。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难道就只能这样了吗，只能这样被动的等待，看看林奕究竟是为了什么，或者说，我，究竟是想做什么。

“林奕绝不会做伤害公子之事，只是有些事林奕也无法做主，公子见谅。”依然是往日一般的恭语气，如三月微风细雨，让人听了舒服，“该来的总会来，该您知道的您总会知道，此时不必纠结。您看这门前雪，积的再厚，终究都会化去，不会永远堵在这里的。有些事啊，急不得，急了也没用。”

阳光暖暖的洒下来，伴随着的，还有三三两两的雪花，在无风的空中映着闪耀的亮光慢慢落下，落在厚厚的雪层上，与无际的洁白融为一体。

我想我还能怎么样呢。林奕说的对，我也只能如他所说的那样等待。其实这样也没什么不好，至少这日子过的还算舒坦，什么都不用我操心。反正故渊都开起来了，就当做听故事吧。若是他不骗我，兴于我还能听到有关于我的事。既来之则安之，我觉得我以前应该不是这样的人，可是如今我连记忆都没有了，性格也变得有些许不同。

“人总是会变的。这世上哪会有一成不变的东西？那都是骗人的。但是这没什么好害怕，也没什么好感慨的，谁都一样，日子还不是照样过。”

他不紧不慢的收拾着，把冷掉的茶水换成了冒着热气的新茶，然后把剩下的茶渣倒到一旁的只余光秃秃的枝桠的金桔的花盆里当做养分。似乎是怕我冷，他站在原地想了想，又去拿了个炭火盆进来。加上这个，屋子里已经放了三个，就算是身娇体弱的姑娘家也不会觉着冷了。他大概是忘了我可以用灵力御寒，我也不想提醒他，就这么着吧，反正还挺舒服的。

突然觉着，是我贪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