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我在冬天等你
等一个安心的人，是冬天一头扎进被窝的柔软。
你在另一边的世界是否过得安然自在，我学会了该如何怀念你，也学会了该如何去回忆你。世界那么大，找到一个舒适的容身之处却并不是那么容易。我希望你过得好，过得很好。
我学会保护自己并且照顾好自己，这样是否遇到一个人时也能够照顾好她。
风在我耳边亲吻着我的耳朵，我路过那熟悉的街角，发现曾经的年少不懂事竟是如此美好。
江幂告诉我说：“你像一阵台风，来得时候气势汹汹，走得时候还不忘留下一片狼藉。”
我对江幂说：“你像是冬天里的暖阳，希望将来有人能做你的太阳。”
记得去年的这个时候，她织了一条围巾给我。让我带着去外地过冬，说来很俗气但那时候我是感觉十分温暖。令我惊讶的是，江幂是在什么时候学会了织围巾这样高难度的手工活儿。我们即将分开了，那天她哭了，说舍不得我。
我说：“我们又不是一辈子不见面了，只是暂时离开各自需要生活。”
她说：“我知道，但我还是想哭，我忍不住。”
我们认识的第四年，我离开老家，她出国念书。在之后的时间里，我们几乎没有断过联系。她总是发信息来说担心我会不会因为工作忘记了吃饭，会不会交了新的朋友，而取代了她在我心中的位置。她操心的事情很多，而我总是偷着乐。
江幂会在每年的圣诞节回来陪我，她十分注重这一天，不管是放假还是上课都要回国。大概是因为我们是在圣诞节那天相识，她把这个日子看得十分重要。有时候觉得我们不像是别人眼中的那些所谓闺蜜，更像是情侣，后半句我是胡说八道的。
圣诞节当天，江幂带着她的礼物开心地敲开了我家的门，我开心地上前拥抱住她。
不会做菜的我似乎在江幂面前显得十分愚笨，她仿佛天生自带这种功能。不管我想吃什么菜，只要给她找个食谱，她都能够照着做出来，让我惊讶的是味道都是好吃到味蕾爆炸。
江幂说：“我分手了。”
我还没上前安慰她，她就伸出一个手示意我别安慰她。
江幂接着说：“房，我不是小孩子了。”话刚说完她就眼泪哗哗往下掉，我也习惯了她这样，我上前抱着她，像哄小孩子一样，摸摸她的头。
“不管怎么样，我会一直在的。”
江幂抓着我的衣服，哭得更大声了。
有时候我在想，我是否能够一辈子陪着她，但是我想一直陪她，她是一个十分善良的女孩，值得。
将来的每一个圣诞节，希望我们还能一起卷着被子趴在窗口等待下雪。如果将来老了，画面一定会十分搞笑又感慨吧。
我向公司请了假，陪着江幂到处走。她很喜欢买小东西，看到可爱的娃娃或者好看的发饰，她都想要带回家。这次回去，估计一个箱子又要装得满满的。
江幂说：“房，我们去吃冰淇淋吧。”
我说：“好。”
我们来到麦当劳，她买了两个甜筒，第二个半价。她就是这样容易知足的人，笑起来特别好看。
江幂一路上舔着甜筒，时不时看我一眼。
“你为什么不舔？”
这问得我十分尴尬，我不好意思在街上拿着个甜筒像孩子一样地吃。她倒是吃得十分欢乐，看到我尴尬的表情她笑得十分开心，她开心就好。
“江幂，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江幂瞪大了眼睛直点头。
我们坐了两个小时的车到了城市的最南边，车子驶出城区开往山上，一路上江幂摇摇晃晃地坐不稳。一直拽着我的胳膊又惊叹这一路的风景。拿出手机一个劲地拍照，时不时把镜头对向我一起合照。
我们下车，徒步走了大约十分钟，山顶的风显得十分冰凉。我把冰冷的手伸进她的脖子里，她气得直跺脚。我拉着她走向观景台，她两眼发光地站上四面玻璃的台子上。
大概是到了冬季，一眼望去，山腰间环绕着烟雾。她张开双手背对着我，仿佛自己是一个下凡的仙子。我在后面足足笑了一分钟之久，她才回过神拉着我一起张开双手……我当时大概是无语的。
江幂对着大山喊：“我们要一直一直这么好！我们要一直一直这么好！”
她用胳膊肘戳戳我，眼神示意我一起喊。我一开始是拒绝的，但最终我妥协。
江幂从包里掏出手机，插上耳机递给我。我带上耳机，传来熟悉的音乐。
这是江幂最爱的一首歌。
《生如夏花》
也不知在黑暗中究竟沉睡了多久
也不知要有多难才能睁开双眼
我从远方赶来 恰巧你们也在
痴迷流连人间 我为她而狂野
我是这耀眼的瞬间
是划过天边的刹那火焰
我为你来看我不顾一切
我将熄灭永不能再回来
我在这里啊
就在这里啊
像夏花一样绚烂
…………
江幂闭着眼睛，侧颜显得十分温暖。山间的空气很清爽，深深呼吸都像是把自己的身体净化了一般。我喜欢这样难得地清净，仿佛什么都不存在，又仿佛一切都在眼前。
江幂要回学校了，接下来还有一场考试，据说十分重要。
回去那天，我一定要送她去机场。她不答应，说是不喜欢这样分别的场景，怕自己会控制不住。
我一本正经说：“就送一次。”江幂拗不过我只好答应，我们一路上并没有说很多的话，她是个十分感性的人，当时心里大概是有些酸酸的。
到时间过安检的时候，她回头抱抱我，大概抱了有几分钟。我记得不是太清楚了，直到看到旁人传来异样的眼光，我才回过神来我们大概抱得有些久。她总是这样不会顾及别人眼光，放开我的时候眼泪又哗哗地落下来。
“别哭，出门化了半天的妆都要花了。”
江幂说：“还不是都怪你，非要送我，我都说了我会忍不住的。”
我说：“好了好了，怪我。”
她开始嘴角上扬，我点点头让她进去。
“江幂，我在冬天等你。”
她点点头，继而背对着我拖着行李箱缓缓进入人群。
你的快乐，希望你好好珍藏，将来我在把我的快乐送给你，你一定会是一个很快乐的人。
时间不停敲打着我们，似乎每个人都该经历一些才会一夜长大。
不知道愿意陪我走完这一生的人有多少，能够真正留下来为你好的人更是少之又少。只要能够珍惜的我一个都不会落下，不需要我的时候我也一定会慢慢走掉。
有些事情我们不能勉强，甚至无可奈何。
一个人或许走得很快，但是两个人一起走，应该能撑过寒冷的冬天。到时一起再看日出，一起再等一场初雪。
五
骆驼的姑娘
做菜跟写字一样，写字讲究语感，做菜讲究手感。手一抖，整坨盐掉到锅里，结果狗都咽不下去。有人用闹钟也掌握不到火候，而有人单凭感觉，就能刚刚好。一切技能最后都靠天赋，勤学苦练只能变成机器人，跟麦当劳的流水线差不多。
有个姑娘，是黑暗料理界的霸主。她煮的菜，千篇一律是焦黑焦黑的，不可思议的是里面依旧是生的，有时候还带着冰渣子。
我家小狗吃她做的排骨，兴高采烈摇着尾巴，狗脸一变，好端端一条金毛当场绿了，它小心翼翼吐出来，嗷嗷嗷叫着，躲到墙角哭到大半夜。
我见识过她最厉害的一道菜，清蒸鲈鱼，只花半个小时，鲈鱼在蒸笼上被她腌成了咸鱼。
姑娘工作忙碌，在一家外企。尽管如此，每个月总找机会大宴宾朋，摆席当天，她家厨房就是一个爆炸现场，我们都喊她居里夫人。
她无所谓，眼巴巴望着你，你在她水汪汪的注视中，艰难地去挑个卖相比较正常的。咸鸭蛋甜的像蜜，水饺又厚又圆跟月饼似的，好不容易决定尝尝炒木耳，结果是盘烧糊的鱼香肉丝。
我的一个朋友骆驼，非常喜欢她，连蹦带跳去她家做客，每次必参加。
他能坚持吃完所有的菜。各种奇怪的食材在他嘴里，一会儿嘎嘣嘎嘣，一会儿噗噗冒泡，因为烧的太朦胧，经常肉跟骨头分不清，他就一律用力嚼，嚼，嚼，嚼，咕咚咽下去。
后来两个人结婚了。
我问骆驼：你这么吃不怕出人命？
骆驼说：她就一个月才做一次，我就当自己痛经了。
去年姑娘查出来肝癌晚期，春节后去世。
城市不时传来鞭炮声，连夜晚都是欢天喜地。我放心不下骆驼，去他家拜年。他家里只有他一个人，坐在书房的电脑前，开着文档，我凑前看，是份菜谱。
我说：你要出本菜谱？
骆驼让我坐会儿，他去蛋炒饭。
我站在旁边，有一句没一句跟他聊天。
他将米饭倒进油锅，然后撒了半袋盐，炒了会儿，自己吃了一勺。
他砸吧砸吧嘴，说：真够咸的，但是还缺点苦味。
我突然沉默了，突然知道他为什么在写菜谱，他想将姑娘留下来，但是没有留住，至少能留住那味道。
骆驼又吃了一口，用手背擦擦眼睛。
他哭了。手背擦来擦去，眼泪还挂在嘴角。
他说，我挺幸运，找了个做菜独一无二的太太，他离开我后，能留给我复习的味道真多。
他说，还缺点苦味，你说那个苦味是炒焦炒出来的，还是索性有什么奇怪的佐料？
他说，你看电视吧，我继续写菜谱。
我说，要不我们去喝杯茶？
他说，不了，我怕时间一久，我会将她的做法忘记，我得赶紧写。
我的眼泪差点涌出眼眶。
后来我劝他，老在家容易难过，出去走走吧。他点点头，开始筹备去土耳其的旅途。然而一去许久，我曾经想打电话给他，但是打开通讯录，就放下手机。
他是带着思念去的，一个人的旅途，两个人的温度，无论去到哪里，都是在等她。那么，也许并不需要其他人的打扰。
昨天下午我跟梅茜在自己小店睡觉，一人一狗睡得浑然忘我，醒来已经黄昏。
骆驼推开木门，走了进来。我很惊奇：你怎么找到这儿的？他说：人人都知道在这里。
我磨了杯咖啡给他，得意地说：我不会拉花，所以我的招牌咖啡，叫做无花。
骆驼喝了两杯，我说，再喝睡不着了。他说，睡不着就明天再睡。
聊了许久。
骆驼真的去了土耳其，因为姑娘向往伊斯坦布尔，最大的愿望就是学会做那里的食物。他想尝一尝，这样在梦里告诉她。
骆驼说，只有你没有打电话给我。大家都劝我，别想太多，会走不出来，这样太辛苦。可是，走不出来有什么关系，我喜欢这样，我过得很好，很开心，我只是改变了自己的生活方式。而且我的菜谱快写完了，我发现她会做的菜可真多。
骆驼喝了好多酒，醉醺醺地看着台灯，说：我有天看到你的一段话，觉得这就是我现在的人生，我很满足。这个世界美好无比，全部是她不经意写的一字一句，留我年复一年朗读。
他站到书柜边，摇摇晃晃找了半天，把我的书挑出来，撕了扉页，写了歪七扭八一行字，贴在小店墙上。
他走了后，我翻了翻自己微博，终于知道了这段：
我觉得这个世界美好无比。晴时满树开花，雨天一湖涟漪，阳光席卷城市，微风穿越指尖，入夜每个电台播放的情歌，沿途每条山路铺开的影子，全部都是你不经意写的一字一句，留我年复一年朗读。这世界是你的遗嘱，而我是你唯一的遗物。
愿你和这些故事一直陪伴着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