嫖客之死
房东赤身裸体被面包车拉回来的时候,天刚蒙蒙亮。说是赤身裸体也不完全,一条蓝色裤衩半褪在两腿之间。
这是后来听合租室友所说。我上班路过的时候,只看到一条卡通床单。床单上,米老鼠打着响指,挤眉弄眼。面包车下躺着一个人,是房东夫人,表情义正词严。我挤在围观人群里,捕捉到一些空气中窜动的字眼:“吃猛药了”、“一整宿”、“要十万”。
我钻进平常买早饭的小吃店,老板坐着,见我进去站起来问我今天吃什么。我摆手说今天不吃了,我们房东都没了。
老板重新坐下说:“你租他房子,没听到过啥么?他有找小姐的毛病,拆迁后拿到钱,开始肆无忌惮,他媳妇儿也知道。原来种地的时候俩人睡在一个炕头,还勉强过得去,现在索性谁也不管谁了。”
“后来他身体不行了,就从电视购物买壮阳药。人家买的是六味地黄丸,他买的那叫什么药?九十六味帝皇丸!”
“这是昨晚死在小姐身上了。听说会所给他媳妇儿打电话让去拉人,他媳妇打麻将,说走不开,麻烦会所给拉回来,保证不吵不闹,会所就给拉了回来。到这儿她就钻车底下抱住轮胎,一张嘴要十万块。我要是会所,直接把面包车给她算了。”
我说,十万这数目怎么来的?老板一乐,说刚才她还喊呢:这么个壮劳力,不去你们会所,至少还能活五年,至少还能挣十万,现在十万没了,你们赔我!
我不禁哑然。
这里原来是山脚下的普通乡镇,西边流来一条小河,绕过镇子朝东去了。四五年前镇里几个村子拆迁,一个开发区拔地而起,小区与道路鳞次栉比,黄鼠狼和野鸡被赶到山里。每家分到两三套房子和几十万块钱,靠出租房子给开发区上班的员工,过上了轻松日子。
老板见我没答话,继续说:
“这是死了的,还有受活罪的。东浪村有个好赌的,八十万拆迁款输进去,不甘心,两套安置房又被人家做局绕了进去。现在倒好,老婆带孩子跑了,他还住在原来的房子里,但房主不是他了,他得给人家交租金。”
“有个快六十岁的老头儿,分钱后,娶了个四十多岁的老伴儿。结果结婚的晚上,新娘子逼老头吃猛药,非要把他折腾死,好早点分钱走人。”
“你看,钱到手了,麻烦事儿就跟着来了。”
“你们这些读书人不信,但我信。命里走的路、享的福都有定数。快活快活,活得快了,人也就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