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对住所还算比较长情的人。从学校搬出来开始,差不多5年时间,搬了3处房子,第一年在普陀,第三年换到了公司附近的长宁,现在又回到普陀。经常想起以前住过的地方,那些住得还算顺心的日子,不精致也不算太糙,就是寻常生活的味道。
01 老公房
最开始租的一个老公房,在6层。房子的外观着实不太好,外墙有点儿脱皮,数年的大雨小雨留下来黑色水渍,也在已经发黄的楼体外侧留下一条一条蜿蜒的走势。小区套小区,大马路往里还得走上一段长长的距离,加班到夜里的日子,回家的路是从大街上左转进小巷,一路数两侧隔10米一盏的路灯,昏黄的光照得影子摇摇晃晃,同样摇摇晃晃的还有门卫大爷老远照过来的手电筒。
屋子倒是方方正正的,一共两个房间,我住在朝西的那个。内部装修其实还算干净明亮,一个长方形的厅留有房东的一座大沙发,厨房也很宽敞,虽然不怎么做饭,两个房间差不多大,都是双人床,可以任意打滚。美中不足的是客厅的空调管子漏水,打开半小时后左右楼下大姐就要上来敲门,说空调水滴滴答答落在她家窗户外沿的雨棚上,吵得她脑壳疼。上海的冬天是湿冷型的,一个滚烫的热水澡是很令人期待的。但不巧的是,淋浴的水很小,温度也不高,头顶的浴霸发出温暖的黄光,给淋浴间笼罩上一片热腾腾的假象,而站在里面的人,还是一边哆嗦一边冲。
老小区南来北往的人并不多,住的大部分都是上了年纪的上海本地居民。住的日子久了,互相之间都认得脸,也了解各自作息的规律。二楼的老人身体不好,凌晨4点半他们家会飘出熬中药味;5点钟送牛奶的小哥电动车骑到楼下,停车的时候脚踏“咔嚓”一声,把牛奶投在楼下的盒子里,又是“咚”的一声。6点半左右3楼的出租车司机回来了,他先把车停在远一点的地方,下车把楼底下挡了车位的自行车和电动车挪开,电动车有点重,拖的时候划过水泥地发出“呲呲”的声音。老居民们的作息是很规律的,不像这座城市的作息,这座城市没有作息规律,它没有过休眠,24小时都有车,有吃的,有买东西的地方,有刚刚落幕的疲惫,也有刚刚升起的太阳。
经常睡不着,觉得压力很大,睡不着的时候我就躺在床上看天花板,听这些声音依次响起来,然后天就亮了。就可以起床,把压力转换为食欲,穿过长长的小区去光顾门口六点半摆出来的煎饼果子摊。三块钱一副,加一根火腿肠四块,摊主大姐是河南人,不爱说话但爱笑。钱自助放在旁边的铁盒子里,找零也自己拿。刚烙好的煎饼果子烫得双手也握不住,拎着塑料袋往家走,走到楼下温度就差不多正好了。打开楼道大铁门有时候会碰到四楼的老太太出来买菜,她走的慢,每下一个台阶拐杖在地上敲一下,我爬到家门口还能听到“笃”“笃”的声音在楼道里回荡。
02 公寓
住了两年多,房东要卖房了。我就搬家了。
公司帮忙申请了单身公寓,在长宁区一个比较繁华的路段。小区是新的,在一条主干道分叉路上,隔绝了马路的嘈杂,是一条安静的小街。三十平方米的小空间,隔出厨房卫生间和卧室,有一点挤,但对一个人来说也很足够了。新盖的楼,新的装修,新的家具,这个小屋子的第一个入住者就是我。
我一眼就喜欢这个屋子。它有一种新鲜的味道,一个没有他人居住痕迹的全新的地方,听起来就很棒。我打扫它,装饰它,把自己的存在感嵌入进它。买落地灯,买地毯,买新的窗帘和床上四件套,花尽心思地去折腾它布置它。我还结交了一个女孩,她有时候下班了过来,和我一起挤在三十平方的小屋子里,我们把大灯关掉,只留一盏床头的台灯和地上一个蜡烛,蜡烛的火光摆动,手上的酒杯也摆动,影子也跟着摆动,转眼就到冬天,不失为一个个温暖而回忆的夜晚。但后来还是散了。两个人如果认真交心说话的时刻只能发生在酒后,那么这样的感情畸形得也就愈发快速,并不是谁做得不够或喜欢得不够浓烈,而是它本身的开始就不应该。
然后就回到一个人住的日子,一个人住还是挺宽敞的,只是有的时候回到家里想说说话,四下无人也就罢了。我以为我会在这里待一段很长的时间,并没有搬走的理由,房租平易近人,安保严谨缜密,离公司打车起步价,周围既可以买菜撸串也能看书喝咖啡。结果离两年还差一个月,我还是搬走了。
03 居民楼
我辞职了。这是我想过很多次,却没想到会真正实现的事情。
离开了公司,也就从公司帮忙申请的房子里搬出来了。我搬回来普陀,离最开始住的那个地方并不远。一切好像又回到了最开始的时候,可是有些东西不太一样了。
我和我的朋友们整租了一个三居室,一人一个房间,格局很像我最早的租那套房子。它是一个老的高层,有电梯,但是有时一抖一抖地,使人心里些许害怕。这个屋子在22楼,冬天的时候风很大,吹的铝合金窗户哐哐响,关上窗户它们被隔绝在了外面,只剩下一声声撞击,就像无力的发问。这个房子很大,最宽敞的是它的客厅,放下了沙发餐桌立式空调也依然有能够翻跟斗的空间,然而每个人都习惯缩在各自的小房间里。过分的忙碌容易让人疲倦和冷漠,对事物开始不敏感,对生活缩小原先的期待值,这一点真的很糟糕。
我住在这里的时间,刨掉刚入住就去外地两个月不算,真真正正住着才一个月多,周围没有摸索完全,只晓得自己的楼牌号,保证夜里回家迷不了路。我认不得周围的人,但我看到过一个戴眼镜的阿姨,六十多岁的样子,我记得她,她在楼背后的小花丛里喂野猫,她把猫粮倒在大碗里,蹲在草丛里用上海话喊:“咪咪,来切饭,咪咪……”,两三只小猫在花坛的边上站着不过来,她又打开一个罐头,拿着朝小猫晃几下继续喊,上海方言从她的嘴里发出来婉约温柔,小猫慢慢就走过来了。还看到过垃圾桶旁边一个塑料袋上,贴着一张写有“啤酒瓶破了当心玻璃”纸条。类似这样的场景让人心里总会很温暖,哪怕是天气阴沉沉的,或者气温低得叫人只想露出两只眼睛。我不认得周围的人,但我希望并相信他们都是善良可爱的好心人,想到这样,住在这里的心情随之也变得很好了。
我不清楚这次会在这里住多长时间,总觉得房子也有生命,每一次搬家来去,房子是不是也会高兴或者伤心呢,我并不知道。只是这个城市很多人都很孤独,人与人之间常常并不能很好地互相陪伴,那我们住在某一个地方,屋子其实也在尽力陪伴着我们。并不是说一定要拥有一个屋子,就像爱一个人也不用一定得到是一个道理,我有缘住在它的肚子里,它帮我遮风挡雨,给我疲惫时候一个安逸的休息居所,想想也是要感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