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说家里的庙会不再复当年的热闹了。
每年农历二月二龙抬头的时候,家乡都会有一场庙会,持续到三月三。南来北往熙熙攘攘的人群,都在那一个月里集中在家乡一处被我们称作“北关”的地方,来赴这一场盛宴。
会上有杂耍马戏,有卖各式各样小玩意的,还有数不清的卫生肯定不达标但是让人垂涎欲滴的小吃,并不精致,也不高雅,但是却那么那么的亲切。
小时候,那里对于我们来说,许是就相当于现在小朋友心中的迪士尼乐园了吧。
那些杂耍马戏现在看来一点儿也不高明,一个可能并不宽敞的帐篷,里面摆放了一些不常见的东西,阴暗的灯光下,便能唬得我们惊心噤声。那些小玩意儿也多为粗制滥造,但是因为少见所以新奇,引人驻足。那些加了诸多香料的小吃,即使食材不那么新鲜,也能在大家从众的心理影响下以及浓郁的香气诱惑下大卖特卖。
再加上一年才有一次,它的神秘和热闹在小孩子的大脑里发酵升温,刚过完年,便会掰着手指头算着日子,希望大人们能带自己去会上逛一逛。不过一般大人不常会愿意带着小朋友过去,因为会上实在太多人,小地方“维护秩序”的力度不够,孩子走失的情况并不少见,然而又禁不住孩子的哭闹,所以带着孩子逛会的大人总是心力交瘁的。
但是这丝毫影响不了大家对庙会的热情。
我在家乡的十八年里,总是读书的时间巨多,自读书以后,假期很少,外加不喜凑热闹,去的也就少之又少。
读书之前年级小,去了也记不太清楚,但是似乎这些和那些经历了但是被我忘记了的记忆一样,沉入我的潜意识,共同组成了这个完整的我。
我笃定自己去过的一次,是由于一本书给我的索引。
那次据说是爷爷带我去看马戏,马戏如何我已经完全记不得,我甚至不记得有去过这次,但是我记得爷爷喜滋滋地和我说,这本书是在那里捡到的。
那是一本精装版的《红楼梦》。
爷爷爱书如痴,当年家中并不宽裕,但不耽误他买书藏书,单四大名著里《红楼梦》他便有三个版本,但是偶遇这本不知被谁遗失的书,他依然很开心。
那日我们两人在门口等了许久,马戏散了又演,演了又散,失主终究没有找来,我没了耐性,哭闹着要回去,爷爷拗不过我,只好回家,路上还买了我喜欢的枣泥馅子(家乡一种小吃,蜜枣和豌豆泥蒸制,不同于豌豆糕)哄我。
我想了想,只记得有枣泥馅子的香甜,其余都是空白。
但是那本《红楼梦》,我收藏至今。
现在想来,我和《红楼梦》的缘分,许就是从那时埋下了伏笔。
最近一次去逛会是大一暑假的事情了,余下的记忆也只剩下了拥挤的人群和喧闹的叫卖声。庙会成为我遥远记忆中的乡愁,哪怕我身在其侧,都觉得尤其遥远。
因为当初带我去庙会的那个人,不在了。
不过即使如此,它不再是我的庙会,却仍然属于大家,它只要在那里,我的乡愁便有所依。
然而竟然听闻这样一个消息。
今年家里的庙会人烟稀少,别说马戏杂技,连买东西的摊位都屈指可数了。
我忽然,有点想念小时候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