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洲,非洲,大洋洲……”我强打精神,在地图上圈圈点点,努力回忆学过的知识,“吱—”门打开一条缝,“俊儒,累不累啊,今晚休息休息,陪我散散步去吧。”奶奶挪开我的一堆堆书,满脸心疼地看着我“正求之不得呢!”我抛开钢笔,欢脱地挽住奶奶的臂肘。
夏日的夜晚,没有春日的那般干燥,冬日那般冷凛,它是暖洋洋,懒洋洋的,风也是暖融融的,像黏糊糊的巧克力酱,吹过来,糊你一脸。树叶飒飒地响,把浓绿的一面对着你,你刚要赞叹它绿的透澈,它又把那叶片藏在了身后,只留下淡淡的草绿。
忽然忆起童年时的那个小广场,每到夜幕降临,那里便成了一片灯的海洋,或许是大娘手中的留声机,或许是孩童手中的发光的竹蜻蜓,又或许是小火车头的探路灯……总是,全是灯。
记得那时,奶奶总牵着我的手,绕着广场慢慢走,或许有时买个竹蜻蜓给我玩,我不会玩儿啊,它飞也飞不高,奶奶却把它轻轻松松地送上天,我总会抬头看那高飞的竹蜻蜓,看奶奶嘴角藏不住的笑意,觉得奶奶是天下最神奇的人,永远也不会倒下的人。
累了,奶奶就去竹椅上看人家拉二胡,我总也坐不住,乖上几分钟就一溜儿烟儿窜人群里了,玩够了才发现把奶奶丢了,便着急地大叫,她看我真急了,才大笑着来找我,“再乱跑就不找你了。”她严肃地说,我总是满口答应,却总不长记性,因为它总会来找我,总会在我身边。
“奶奶,咱们去看看那个小公园吧!”我低头看着她,不知何时起,她已经比我矮了那么多。
“什么小公园?”
“就是那个……满是灯的,广场样子的。”
“哦……记起来了,小时候那个。”
其实并不远,拐个弯便是。我真不知道如何形容它,挂在树上、长亭上的橘红色的灯撤掉了,娱乐设施倒多了些,社会上的不良少年一堆堆聚在那儿,抽烟,大骂。
我皱了皱眉,奶奶却兴致很高,买来一个竹蜻蜓,笑嘻嘻的。“多少年了,这玩意儿还在呢!”“是”“妮儿,你会玩儿不?”我接过去,丝丝凉意渗透了我的掌心,我力不从心地试了试,挤出一个无奈地微笑。
“不会啊,奶奶试试吧。”
“哈哈,这活儿啊,就奶奶最绝,丫头看好喽!”她把竹蜻蜓攥在手里,使劲一搓,“哎吆!”奶奶双手捂住腰,我急忙扶住。“哎,老了,老了……”她一边笑,一边轻轻活动腰板,月光下,她从前浓密的黑发中,竟也有了白发丝,我想揪掉,却发现根本不是一根,猛然间,眼睛湿润了,其实,怎么可能不会玩竹蜻蜓,不过想看看你童心未泯的样子。
你曾经是我的盖世英雄,是我能依靠的整个世界,你永远不会衰老,永远不会倒下,永远,永远会握着竹蜻蜓在那转角等我。
你什么时候眼花了?什么时候耳鸣了?什么时候身子弱了?什么时候记性差了?
我不记得,不知道,也不曾察觉。
夏日的夜晚风拂起我的黑发,她的白发,忽然明白了时光易逝,物是人非。
地上的竹蜻蜓寂寞地躺着,买竹蜻蜓的商铺无人问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