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
背景是科技高度发达的近未来
高亮:照搬了某著名赛博朋克小说的核心设定
不介意的话请继续读下去
风刮的愈发紧了,肆虐着穿梭于一簇簇低矮的灰色楼群之间,在狭窄的空巷挤出尖声怒号。空中脏乱的大团乌云压的很低,快速向苍白天空的尽头涌去,伴随着隐隐雷声,宣告即将到来的阵雨。街道上行人无几,空中倒有零星的黄色灯光挣扎着驶过——官方说法叫两用车,但飞车、汽车飞机之类的说法也通行。一辆象鼻甲虫样的银灰色小车早早打了下行灯,顺着一栋被植物幕墙裹得严严实实的矮楼缓缓落地,不偏不倚地停在看不太清的停车位中。一位中等个头的男人从车里钻出来,扑面而来的寒风让他忍不住打喷嚏。他瞥了一眼车窗,看见浮现的绿色锁头图案,便低头快步向大楼的前厅走去。玻璃门无声地滑开,微型扫描仪准确地记录了来人的信息:杨彻,脑与认知科学研究院附属检定局职员,二零五三年六月十二日下午五点三十分登入。
这是杨彻回到中国的第三个年头。之前他在美国的私营药企打发日子,在研发组做着琐碎的工作。像所有被漂亮学历开过光的年轻人一样,他也踌躇满志地自诩为“社会精英”中的一员,可惜很快他曾引以为傲的才能便像水珠一般,消失在了茫茫人海。后来经同学介绍到一个小型乐队帮忙,他才在这做螺丝钉的生活中找到了特别的乐趣。他常常坐在三角钢琴后眯眼看着台下连线的观众:约莫有百来号人。他向这些虚拟的影像资料微笑致意,就如同小时候对着自己想象中的观众鞠躬行礼。也许两者是一样的,尤其是这些图像因为网络拥塞而颤巍巍地发抖的时候。真正光顾酒吧的听众很少,门口的桌子最先摆了五六张,最后连两张都被嫌多余,说要白白留着落灰。即使这样也好,杨彻总觉得连线直播时那迷人的几个小时才是他的人生。
不过一切很快就结束了,杨彻犯了一个连他自己也匪夷所思的错误:他挪用了公司的一笔资金。杨彻被解雇,并且受到了严厉的处罚——他坚信这不是意外——他被砍掉双手,再也无法按动钢琴的黑白键。“年轻时该多碰壁……以后才会少吃亏。”他听到这么一句话,随后几乎没有痛感地,腕部有什么东西便消失了,他由跪姿被人拉着站了起来,看到自己躺在玻璃桌面的两只熟悉的手。
这样的荒谬事实也被定性为意外,没有他反驳的余地。杨彻被迫回国,托父亲的关系在家乡找了检修neuroscan的工作。返乡之前他去了上海,黑市医生的帮助下,他换上了义肢,外表看上去很逼真。只有与他握手的时候,才能知道那绝不是人类的皮肤。
然而他总是避免与人握手。
即使黑市(正式名称叫外城区)上最优秀的医生也无法再赋予杨彻能够演奏的手指,现在仅仅能做一些简单的抓握罢了。“动手的人手段很高明。”长下巴的医生这样说,接着摇摇头表示无能为力。杨彻从绝望,慢慢恢复到一种平静的心态。比起治好自己的手,他更好奇——背后的、更丰富的细节。他知道这一切...也许需要很久。“这难道是钢琴家视若珍宝的奇迹之手吗……当然不是!”杨彻常常带自嘲的心情暗忖,毕竟遥感装置太普及,生活上的不便并不多。他似乎很容易地浸入了家乡封闭的生活。没有人对他之前的经历感兴趣,甚至很少有人知道他的双手的事。同事们想的,无非是如何开点假发票,拿公款去河边的啤酒鸭打打牙祭。
检定局有六层高,杨彻坐电梯上四楼,一路听着年久失修的电梯厢体发出断断续续的咔嚓声。他径直走向几步外的办公室,小心地伸出右手拇指,贴在门框右侧的感应器上。门轻轻地弹开一个小缝。
“呀!吓我一跳。”窝在靠背椅里的小女孩匆忙扭过头来。
橘子今年六岁,正在读小学。杨彻离婚后她就跟着妈妈,近两年杨彻留在国内,父女俩见面的机会才多起来。她肤色很白,长着惹人喜爱的小圆脸;睫毛长长的,让人总觉得她在眨眼睛。杨彻常得意地觉得这些都是受自己的遗传,虽然孩子的亲妈总是对此嗤之以鼻。小姑娘坐在靠门一侧的宽大办公桌前,手中攥着数控笔。暴力熊公仔被她紧紧靠在身后,挤得很扁。拳头大的主机连着大屏显示器,嵌在田字格里的大字一行行显示在屏幕上。办公室内的成像机全部关上了,因此显得格外宽敞;繁忙时间成像的数据和表格足以把这间十几平米的屋子填满,行走都要侧身的。
“你吓什么呀,难不成怕局长来视察工作?”杨彻失笑,伸出宽大的手掌把橘子的小爪子捂得严严实实。“手还挺暖和的。”他补充一句。
“我怕局长来了不让我坐这里,扣你的工资呀。”橘子的一番话倒说得滴水不漏。杨彻忍住没笑出声,心想这莫不是所谓的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爸爸,我们是不是待会儿就回爷爷家?”橘子抬起头来又问了一句。
杨彻心里暗叫不好。今天正好约了医生,父女俩恐怕没法一起吃晚饭。以前的规矩是至少要和爸爸玩一整天,吃完晚饭才走,这次忙到忘记提前告知,估计他没什么好果子吃。
“对不起呀宝贝儿,今天爸爸实在有事,叫赵叔叔送你回妈妈那里好吗?下周爸爸再陪你玩,我们去那个...呃上次你说的叫什么来着?玩一整天,好吗。”杨彻俯下身,尽量语气温和地说,可是看到陈文序绷得越来越紧的脸,他说话的声音也没了底气。
“你说话不算话,你上午怎么不告诉我呀!”陈文序委屈得快哭了,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
“是爸爸不对,可是爸爸真的工作上有事呀,不去的话局长要批评我,要让我在办公室外面罚站。来,跟爸爸亲一个好吗,待会儿赵叔叔就来了。”杨彻安慰道,把一边脸凑过去。这招大多数情况很管用。
“我不想和你亲。亲了你还不是要走。” 陈文序气鼓鼓地别过脸去。
“你是我闺女,我们当然要亲一下啊。”
“那我不当你闺女了,不亲了。”
杨彻又惭愧,看着小不点撇嘴的样子又觉得颇好笑,便扯过被橘子压到窒息的暴力熊,说:“你不当算了,小熊要当我闺女,我和它亲一个。” 说完有模有样地向暴力熊裂开的嘴巴抛了一个飞吻。
这下可捅了大篓子,陈文序的眼圈明显地红了,拼命睁大眼睛不让眼泪流出来。她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恶狠狠地瞪着墙角的转接器。杨彻一看玩笑开过了,连忙说:“那,你看我和小熊都没亲到,说明它是我假闺女。你是我真闺女,我们真亲一个好不好?”
小橘子慢慢收起了垮下来的脸。她不好意思立刻和解,吐吐舌头,这才认认真真把杨彻的脸摆在合适的位置,木——马!地亲了亲。
“那是暴力熊。”她随后补充道。
待赵一格顺路接走小橘子,杨彻才放下心来,去检定局的外来停车位倚墙等着。十分钟后,一架黑色的飞行器降落在他眼前。这是AirMobile最新的TZ-920,长约六米,事实上已经超过了停车场的限制长度,因而横跨了两个车位歪歪扭扭地停着。整体看上去,这更像一枚鱼雷,但机身明显纤细得多,尾部的喷气口附近有很窄的一对副翼。叶棱在车中示意他上来。
“你们单位都不请人修修幕墙吗?真丑。” 待杨彻坐定,叶棱瞥了一眼办公楼乱七八糟爬满攀缘植物的墙体,说。她长了一张少年般的英气面孔,面部轮廓分明,嘴唇涂了唇膏也嫌太薄。头发染成非常浅的金色,放到中学校大概是记大过的程度。不喜欢的人大概会觉得她缺了女性的温婉动人,但至少杨彻觉得,她还算长得美的一类。
“都要搬走了,谁还去管。”杨彻无奈地笑笑,盯着发出荧光绿的仪表盘。舱内空间不算大,占三分之一面积的挡风玻璃却提供了广阔的视野,弥补了空间的不足。叶棱正检查跳伞之类的安全设备,然而谁都清楚,真出了事故这一切都无济于事。
“等会儿带你见的人是我家一位故交,姓刘。他要是医不好你的手,国内估计没人能有办法了。”叶棱一边扣上安全带,一边说,“还有一个人...叫罗鹤,以前也在A&M工作——你认识吗?”
杨彻摇摇头:“没听说过。不在一个部门吧。”
“需要你配合一下,把你了解的情况告诉我们。”
“放心。知无不言。”杨彻揉了揉太阳穴,说。飞行器打上了火,发动机开始轰鸣,声音令人意外地不算太响。飞行器缓缓上升,有十分轻微的超重感。眼见着下方检定局的一方场地越来越小。杨彻不禁把目光投向了远方。夜晚的吴家口才稍微有了熙攘的迹象,随城市伸展到天边而越来越密集的,是星星点点的灯光。天色被染了橘红色,其间偶有两用车或飞行器拖着近白色的灯光和红色的警示灯划过。
“接下来的每一秒也许都是地狱。” 杨彻心中浮起这个念头。转头看看叶棱,似乎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把飞行器开往更深、更冷的夜幕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