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美篇——
仓美会一直记得那个夜晚。
空气清新。前段时间雨下个不停,这两天才有太阳出来,雨水冲刷大地激荡起来的生命的气息,在阳光里蒸发。夜幕上繁星点点,十五的月亮正圆,清凉的光辉撒向大街小巷。
仓美还在办理毕业手续,原本这些手续应当在五月左右办妥,之后就该考虑找一份稳当的工作,然而很不幸的事是,她的论文答辩没有通过,延期到九月份再次进行。现在已经是八月底了,她还在为毕业的事儿苦恼着。
夜晚,仓美觉得天气不错,呼吸进草木的芬芳可以缓解她内心的压力,因而她简单地换了身衣服出门,从烧烤摊流转到公园,又从公园的长椅上起身,往出租屋的方向走去。
街边停着一辆黑色的车,车内黑漆漆一片。这条街上散步的人渐渐远去,路灯许久没人修理,还是一闪一闪的,十分晃眼。
这块地区仓美走了无数次,闭着眼睛都能摸清楚回家的路。显然沁人心脾的空气并不能冲刷仓美疲惫的心灵,她的脸上带着忧愁,眼神里是对未来的恐惧。
这种恐惧,在她突然被拉上黑车的瞬间放大了几百上千倍。
衣衫不整的仓美被丢到闪烁的路灯下。
她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颤抖着身躯,摇摇晃晃地回了家。
哭喊声被肥腻的手压进肚子里,不断流出的泪水让他们更加兴奋,手脚无法动弹。是摸是捏还是打?仓美没办法分清。她的记忆陷入一片混乱,混乱中最为清晰的,只有痛苦。
已经是凌晨了。
仓美蜷缩在门后,头无力地靠在门和墙壁的交接处,脸上还有残留的泪痕,脸颊红肿,她不记得自己被扇了多少个巴掌,嘴角裂开,伤口隐隐作痛,裸露的皮肤上是深深浅浅的淤青。
“那条街的监控坏了,一直没有人修理。”
这是仓美可以料想到的结局,因为她无数次看到闪烁的路灯,且光亮越来越黯淡。
“从你身上没有提取到任何可作为证据的液体。”
并不是第一次犯罪,他们的处理手段很好,把一切擦得干干净净。仓美没有洗澡、没有擦身子,她在门后只待了一会儿,又披了件外套出门,到医院对自己的身体进行检验。
“没有找到目击证人。”
散步的人都走开了,街道边原来有一家便利店,那天晚上却早早就关了门。没有人看到仓美被拉进黑车里,也没有人听到仓美的求救声。
“有人说好像街边是停着一辆车,但是并没注意车的颜色、形状。‘偶尔有车停在那边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没有人会多加关注’,那人当时是这么说的。”
仓美也没对那辆车多加关注,她只是抬头往前看了一眼,看到它后,心里想,“哦,一辆黑色的看起来没有人在里面的车”,然后继续往前走去,因为前面是回到她的出租屋的方向。
“我们会尽力查明一切,抓到犯罪分子。”
这是安慰她的话,仓美对此不抱任何希望。
“仓美啊,很快就要答辩了,加油!祝你毕业顺利!”
昔日的几个好友都给仓美发来了慰问,他们现在都去了不同的城市,总之没有一个在仓美的身边。“是挺悲伤的。”仓美想,“想找个人说说在自己身上发生的这件事……不过也没什么必要,我很痛苦,说了之后我也一样痛苦,痛苦太强烈了,尽管分给这个或者那个,也不能削减它几分。”
毕业答辩的材料散落一地,原本就还没装订起来,现在更是没有必要了。“管它能不能毕业。”对仓美而言,人生已经了无生趣了。学校她没再回去,朋友她也没再见到,家人的消息被永远黑屏的手机吞噬。
仓美赤裸着身子跪在浴缸前,浴缸里装满了清澈的水,她把头深深地埋进水里,两只手撑在鱼缸上,她很难受,原本平静的水泛起滚滚气泡。仿佛有一只强有力的手把她的头从水中提起,她满脸通红,大口大口呼吸新鲜空气,眼泪和水珠混在一起。
高楼上的空气比那天夜里的还要舒适。仓美坐在外围的矮墙上,闭眼仰头对着蓝天与白云,阳光落在她的脸上,脚底下是熙熙攘攘如同蚂蚁一般来来往往的车流。微风吹动她的双腿,一晃一晃,像坐在荡秋千上。
“奇妙的经历,有生之年能够坐在这里看风景。内心很泰然。”
仓美纵身一跃而下。
妙子篇——
“妈妈,快看,我考了满分!”
“我看看——妙子真棒!妙子想要什么奖励呢?妈妈都可以答应你哦!”
二年级的妙子从小到大和妈妈生活在一起,她的妈妈玲木长得年轻漂亮,完全看不出她现在居然三十多了,就像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妙子完美地继承了妈妈的美满,从小就被人夸可爱、好看,幼儿园时男孩子就喜欢围在她身旁,一年纪就收到了情书。
“妙子,你还小,可不能谈恋爱哦。”
“那什么时候才可以呢?”
“等你十八岁以后就可以了。”
妙子伸出白皙稚嫩的手指头数了数,那时她刚升上一年级,还数不明白数,于是她琢磨一通后就放弃了。
“妈妈,我听您的,您说什么时候可以谈恋爱,我就什么时候谈。”
妙子一直是一个乖巧懂事的孩子。
“妈妈,我想喝奶茶,还想去书店买本书。”
这是妙子想要的奖励,妙子的想法早在玲木的意料之中。妙子爱吃甜食,以往玲木允许她喝奶茶,也只能最多是三分糖,但今天是妙子应得的奖励,所以她让妙子喝上了五分甜的奶茶。
“如果喝七分甜的或者甚至满分甜,那我下次喝三分的就会不习惯啦。”
所以妙子选了五分的。她一直是一个聪明可爱、有自己想法的小孩。
这是期末考,接下来是长达两个月的暑假,每年这个时候,玲木都会把妙子带到乡下,跟她的父母待在一起,今年也不例外。妙子很喜欢爷爷奶奶,而且乡下空气清新、风景优美,邻里邻外大家也都十分熟悉,把妙子放在那儿玲木很安心,而她则回到和妙子朝夕相处的公寓里,继续着每天乘坐动车上下班的生活。
爷爷奶奶家今年暑假新加入了一个成员,是一条白色卷毛狗,叫声和身子一样小,垂着耳朵,“呜呜呜”地爱撒娇。妙子特别喜欢这只狗,给它取名叫“小妙子”。除了小妙子之后,家里还来了个即将升上高中的男孩子,是妙子的远房表哥,叫治宰,据说在妙子小的时候就来过爷爷奶奶的家里,也见到过妙子,后来有几年由于忙于学业没有再来。不过妙子对他没有任何印象。
治宰很喜欢妙子——没有人不喜欢妙子,她性格温顺、乖巧,长得又十分可爱。
治宰喜欢逗妙子玩,就像妙子都小妙子玩一样;妙子晚上喜欢和小妙子一起睡觉,治宰晚上喜欢和妙子一起睡觉,不过治宰并没能如愿和妙子躺在一张床上度过一个夜晚,因为爷爷奶奶不允许,妙子也不愿意。
爷爷去田里摘果子,妙子特别喜欢那种水果,鲜嫩多汁,而且很甜。奶奶去集市上买食品,还有各种妙子喜欢吃的零食,不过因为玲木一遍又一遍的叮嘱,奶奶不敢买糖给妙子,其他任何含糖量稍微高一点的,她也都不敢买。
家里只剩下了妙子和治宰,还有一身白毛在地上打滚求妙子抚摸的小妙子。
妙子坐在房间的凉席上,身旁的风扇摇着头,风呼呼地吹。打开的窗户上偶尔会停下一两只歇脚的鸟儿,叽叽喳喳了一会就扑扇翅膀飞走。
治宰没有敲门就进来了,在他看来妙子不过是个小朋友。小朋友能有什么隐私呢?小朋友需要什么独立空间呢?因此进入小朋友的房间也没有敲门的必要。
妙子显然吓了一跳。她当时正在和小妙子躺在一块,风扇把小妙子身上的白毛吹得向后拨动,也把妙子身上的裙子吹了起来。
妙子猛然看到治宰后,她立刻就把裙子压了下去,从席子上爬了起来,抬头疑惑地看着治宰。
“表哥,您有什么事吗?”
皱起眉头的洋娃娃看起来更诱人了。治宰一言不发,他把小妙子用几块肉骗到门外。“是时候该吃饭了,小白狗。”他管小妙子叫小白狗。妙子以为治宰只是来给小妙子喂食的,她还有些忏愧,觉得自己跟小妙子玩得都忘了时间,不知道小妙子饿了肚子。可是小妙子出去后,治宰又进来了。
治宰把门拉上、反锁,又把窗户上刚刚飞来歇脚的鸟儿赶走,把窗户也紧紧拉上。
妙子眼里的疑惑更深了。
可是她还没来得及问出什么,就被治宰压在了地上的凉席上。
妙子才叫出一两声,她的嘴巴就被治宰用手捂住了,指缝合得密密的,没有声音可以从里面透出去。爷爷奶奶不在家,门外只有正在吃饭的小妙子。
治宰的力气太大了,妙子根本没法抵抗。所有的挣扎都是徒劳的,她感受到身上的裙子被扯落,妈妈给她买的点缀着五颜六色的小花的内裤被褪到膝盖下,有一只手在她身上胡乱地摸,治宰对她又亲又咬。
妙子的意识越来越模糊。治宰像疯了一样趴在她的身上蠕动,他的手把妙子的鼻子也一并捂住了,但是他并没有发现。他已经失去了理智。
突如其来的一阵刺痛后,妙子彻底失去了意识。
爷爷奶奶回来的时候,看到小妙子躺在才吃了一两口的肉旁,他们以为小妙子只是睡着了,可是小妙子一般都会跟妙子睡在一块,他们觉得很奇怪。妙子所在的房间的门大开着,窗户却闭得很紧。他们看到风扇倒在地上,通电的插头被扯落下来,妙子躺在凉席上,身上还盖着一张轻薄的被子。
奶奶想叫醒妙子,可是怎么叫,妙子也一动不动的。她觉得不对劲,爷爷也觉得不对劲。掀开了被子,妙子赤裸的满是淤青红肿的身子露了出来,裙子内裤散落一旁,上面有粘稠的白色液体。
奶奶惊叫一声后,晕倒在地。
爷爷用颤抖的手指探了探妙子的鼻息,然后发出绝望的呐喊。
此时的玲木还在上班,与客户谈合同。一整个下午,她都心神不宁的,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心脏不时刺痛一下。下班之前她跟自己的同事说了这事儿,她的同事说问她:“你会不会压力太大了?”玲木不安地摇了摇头。
一下班,她就给自己的爸爸妈妈打去了电话,从爸爸妈妈哽咽的都、痛苦的、绝望的声音中,玲木知道,有非常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香穗篇——
香穗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她的养父母告诉她,她是在田埂边被他们捡到了,带回家去养的。小时候的香穗生活还算好,尽管她的养父母很穷,可是由于他们没有自己的孩子,所以就把所有的爱都倾撒给了香穗,香穗可以算是穷人家的小公主。然而,在香穗上完初中一年级的时候,她的养母突然怀孕了,把孩子生下来对这个穷困的家来说必然雪上加霜,可是毕竟是亲生的孩子,她的养父母怎么舍得放弃?因而香穗上完初中二年级,就去市里工作了,新生的弟弟是个早产儿,身体不好,花了家里一大笔钱,再加上之后的各种花销——总之家里没有多余的钱可供香穗继续上学了。香穗并不恨他们,相反,她很感激他们养了她十多年,最初工作的那几年,香穗省吃俭用,每个月都给家里寄去一笔钱。
后来香穗给他们的钱少了很多,因为那几年的时间,该还给他们的钱也已经还完了,有了弟弟之后,他们把对她的爱全部拿了回去,都投到了弟弟身上,所以香穗对他们也没有什么愧疚,而他们对香穗也没有太多的要求。香穗现在和自己的养父母之间的交流仅仅是,每个月发给他们一点钱,然后他们给她说声“谢谢”。
香穗坐在咖啡店里,用细细的勺子搅动清香四溢的咖啡。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忽而笑出了声,这个笑容是绝对甜蜜且幸福的。
香穗恋爱了。恋爱对象是曾经来到他们酒吧里的一个男人,香穗是那个酒吧的女招待之一,她已经作为女招待工作了八年多了。香穗长得很漂亮,冲着她才来酒吧的人不在少数,可是她一个也看不上。“你到底喜欢怎样的啊?谁你都看不上眼。”明里曾经这样问过香穗,在问香穗的时候,明里正挽着她的第七任的手,而那还是在香穗作为女招待工作的第五年。在那不久后,明里就从酒吧辞职走了,至于去了哪里,香穗没有问,明里也就没有说。她们之后没有再联系过,明里似乎想把自己做女招待的经历抹掉,因而并没有给香穗留下联系方式,也没给她写过一封信。
“当然,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和这样的过去认认真真地告别,虽然作为女招待确实赚了不少钱,让我过上了比以前好得多的生活。”香穗想。可是没有爱。香穗觉得自己的人生需要爱,无论是亲人的、朋友的——还是情人的。
川田是那个男人的名字,他已经四十多岁了,比香穗打了不少,可是他的气质很好,谈吐优雅,五官也端正,身材不错,至少没有凸起来的啤酒肚。香穗尤其喜欢他抽烟的样子,朦胧的烟雾下是他慵懒的神情。川田在二十多岁的时候就结了婚,跟现任妻子在一起已快二十年,他的儿子也已经上高中了,可是这将近二十年的时间里,川田身边的情人不断,香穗还是在他身边待得最久的一个。当然,香穗对这些一无所知,她还以为自己去川田的真爱,因为川田对她说过,“我爱死你了。我早就不爱我的妻子,如果不是离婚太麻烦,财产分割不清,又有孩子的牵绊,我一定跟她离婚了把你娶回家。没有你的人生我简直难以想象!”,香穗对他的这些话完全地相信,毕竟她不知道川田对他的每一任情人都说过这样的话,可一旦新鲜感过去,川田就会毫不留情地把她们一脚踹开,给她们一笔小钱,用身边五大三粗的保镖威胁她们,倘若她们说漏一句嘴,他一定会找到她们,把她们活活打死。
香穗和川田在一起一年有余,两个人一直如胶似漆,比新婚夫妇更像新婚夫妇。香穗原本还在招待所里工作,可是川田说他会吃醋,而且有时候突然想要香穗又约不到人,他就会愤怒,所以香穗辞掉了招待所的工作,像一只金丝雀一样待在川田的身边,养在川田的别墅里。
不过好在,川田并没有限制她的自由,因此她今天才能坐在这家高档咖啡馆里,像上流人士一样悠闲地喝着咖啡,川田只要求她随叫随到。
香穗曾因为“必须随叫随到”这个命令,觉得自己有被侮辱到。“我是你的女朋友,你这样说好像我是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妓女一样。”她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只是川田的情人,而自己也确实被川养着,吃的喝的穿的用的……没有一样不是花川田的钱,她和妓女的不同仅仅在于,她可以随时问川田要钱,而妓女是服务前收了钱,服务后客人顶多给她们一点小费,不会再有更多的瓜葛。
香穗的质问在川田看来不过是撒娇,而川田就喜欢她皱眉的模样,看起来有点傲娇,因为生得漂亮,所以做什么都是在给美貌加分。川田还喜欢看香穗在他的身下哭,听到她抑制不住的眼泪和喘息,他就觉得自己浑身火热。
或许这就是为什么香穗能在他身边待这么久的原因,以往的那些情人,最多也只待了半年。
“她们是蠢蛋,就爱狮子大开口,踹掉她们我才可以一身轻松。”川田愤愤地想。
其实香穗才是她们中最蠢的一个,她一直以为自己有一天真的可以嫁给川田,作为川田的妻子,光明正大地挽着他的手和他出入各种高级场合,她可以抬头挺胸、笑容满面,而不是像现在畏畏缩缩。香穗最厌烦的就是,有时候他们做到一半,川田接到了妻子的电话,不知道出于什么事——川田从来不会对她多做解释——他必须立马赶回家里,因而他们只能草草结束。往往这个时候,香穗觉得自己受到的侮辱最重,看着窗外的黑夜,她忧郁地想:“我也是见不得光的。”
香穗怀孕了,已经两个月了。对于香穗来说,这个还在孕育着的胎儿是上天给她的礼物,是美好的象征,但对于川田而言,这无疑是晴天霹雳。
香穗只知道川田很有钱,社会地位高,却不知道他所有的钱都是他的妻子给的。川田挥霍无度,在大学期间就不停地赌博,赌债是他的岳父岳母给还上的,他的地位当然也是依靠岳父岳母的关系才有的。
当香穗把自己怀孕且已经有两个月了的消息告诉川田的时候,她以为川田会特别开心,她以为川田会两眼放光,她没想到,川田在知道消息后先是一脸呆滞,难以置信地又问了一遍、两遍——香穗还当川田是高兴傻了,于是一次一次地给出了肯定的答案,还把证据给他看,接着,川田突然怒不可遏,质问香穗为什么现在才说,香穗说,“我也是这两天才知道的!”,香穗害怕地连连后退,再接下来,川田对香穗大打出手,川田以前有过的情人中也有不少被他打过的,但是香穗还是第一次被打,而且是在她以为会很幸福的情况下被打。
川田对着香穗拳打脚踢了很久,把自己所有的怒气,包括被岳父岳母看不起的、被妻子冷嘲热讽的、被儿子不屑一顾的……统统撒在香穗身上。
验孕棒从桌上掉在地上,淹没在留有余温的饭菜里,香穗倒在床边,原本漂亮的脸蛋高高肿起,鼻梁断裂,手脚瘫软,肚子瘪了下去,下身有鲜血流出。
香穗张了几次嘴,才从嘴缝里漏出嘶哑的、零零碎碎的声音。
“救……救……我……”
也许她说出了这三个字,也许她连这三个字也没有说完,总之香穗现在睁不开的眼睛,以后永远也没能再睁开过。
明里篇——
明里遇见那个男生是在马路边的一个摊子前,这条街道天色一黯,很多小摊小贩就会从四面八方冒出来,汇集到一处,各自在街边摆上几张桌椅,然后站在摊前等待客人光顾。
明里几乎每天晚上都要去这条街上吃夜宵,按道理说,明里作为女招待员,保持身材苗条非常重要,这样才能有顾客点她,她才能赚到更多小费,不过明里天生吃不胖,所以她再怎么胡乱吃夜宵,身材也还是一如既往的消瘦。
“我真是太羡慕你了,明里,你怎么吃都吃不胖。”
香穗不止一次跟明里说这句话。
明里每次都用调皮的笑脸回应她。
香穗是明里来这家酒吧工作后认识的第一个朋友,也是唯一一个朋友。
“好多人就爱在背后说坏话,真恐怖,明明表面上对谁都很亲切。”结果背地里可以今天骂这个,明天调侃那个。所以明里不愿意与她们交朋友,在她眼里,也就只有香穗还算真诚。
就这样,明里与香穗一起工作了四年,这四年间,明里交了一个又一个男朋友,才和上一个分手,转头就有了新的。
“你这也太快了吧……”香穗对此表示无语。
“哪里像你?你到底喜欢怎样的啊?谁你都看不上眼。”
对明里的问题香穗无从回答,她确实不知道自己喜欢怎样的。好在明里不是个追根究底的人,从十几岁来酒吧工作,四年过去了,她也不过才二十出头,还保留着旧日的孩子气,即使她已经交了六个男朋友,上周才和第六任男友分手。
香穗看着明里挽着的第七任男朋友的手的背影,叹了口气,轻轻地摇了摇头。
明里正坐在她常吃的一个摊子后面的桌子旁,等待老板把面条炒好了给她送过来。她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机,一边拨弄自己的几根碎发。
他坐在她面前,她都没有发现。
直到他开了口,说:“你好,可以认识一下吗?——我叫龙九。”
明里抬起头,看到了一个笑起来很阳光很帅气的男生。她的心为之一颤。面对过去交往的六个男生中的任何一个,她都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明里笑了,很多人夸过她好看,尤其是笑的时候,还夸过她的梨涡,“像盛了一池春水”,她知道自己的笑容有多大的杀伤力。
“当然可以。我叫明里。”
于是明里便和龙九开始交往。
两个月后,明里向酒吧老板申请辞职,酒吧老板只好同意,因为他发现明里早就把自己的东西全带走了,什么也没留下,看样子是铁了心要辞职。不过明里辞职后究竟去了哪里,老板并不知道,也不会去问,老板收到辞职信时都气死了,毕竟明里在女招待里面算是突出的一个,仅次于香穗。香穗也不知道明里去了哪里,她也无从联系,因为明里什么也没给她留下,香穗只当明里是想彻彻底底地放下自己作为招待员的过去。
“明里找到真爱了呀?真好。”有一天晚上,香穗躺在床上,在即将入睡前,她突然想到了明里,“可是一言不发就走了,还走得那么彻底,都不顾我们之间的情谊了,真狠心!”
龙九跟明里说,他还在上大学,明里看过他的学生证件,还是当地很有名的一所大学,明里当然很快就相信了他,并且认为他前途一片光明。
龙九还说:“我妈妈生完我后就去世了(这句话让明里对他很是同情),我爸爸是社长,工作繁忙,很少有时间待在家里,我跟我爸爸相处得也很少(这个说法让明里对他更加同情),家里有个阿姨,把我从小带到大,我觉得我几乎所有的亲情都是阿姨给我的,可笑的是,阿姨跟我非亲非故。”
明里煮了什么好吃的,龙九会说:“呀,明里,你真的好会煮东西!我什么都不会呢,有了明里,我以后什么也不用担心了!明里,我越来越喜欢你了!”
趴在明里身上的时候,龙九会说:“明里,你的皮肤真好,又白又嫩,怎么也摸不够、亲不够!明里,你好香啊,你怎么会这么香呢?女孩子都这么香吗?明里,你真好看。”
又有一天,龙九突然对明里说:“明里,我很快就毕业了,你跟我走吧,你跟我一起生活吧。”
明里被幸福冲晕了头脑,哪管是不是毕业的时间,就向酒吧老板提出了离职申请,而在龙九的万般催促下,明里连香穗也来不及告诉,回到酒吧还有住的出租屋里,把自己的东西全部都带走了。
当晚,她和龙九在床上翻云覆雨,明里很幸福,她觉得整个宾馆的房间里都是幸福的味道。
可是当明里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的行李全都不知道去了哪里,包括她存了很久的钱,龙九也不知所踪。明里模糊地想起来,昨晚在床上时,由于太过激动,她似乎把银行卡的密码告诉给了龙九,她觉得龙九家里那么有钱,说了也无妨,反正龙九说:“跟我一起生活,我家只有我一个孩子,以后家产都是给我继承的,我的就是你的。”
明里陷入极度的恐慌,她颤抖着把衣服一件一件穿在身上,光着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她找不到自己的手机。她要开门,到楼下寻求宾馆前台的帮助。
可是门怎样也打不开,无论明里怎么使劲,它还是纹丝不动。
明里万念俱灰,她瑟缩在满是凉意的地板上,思绪混乱,就连门什么时候被人打开了,她也没有发现。
她还未惊叫出声,一个男人就把一块白布压在她的嘴鼻之上,很快,她就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等她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个封闭的房间里,用木板砌成的房间在摇晃,房间里歪歪斜斜地躺着几个小女孩,也有几个意识清醒的女孩和女人,她们无一例外,全是一副惊恐的模样,脸上还挂着还未干透的泪水。
“这是哪里?”明里自己都没意识到,她的声音究竟有多颤抖。
没有人回答。
房间里剩下的依旧是断断续续的哭声。
木板墙上有个没办法打开的小小地窗户,明里艰难地爬过去,支起身子,趴在窗户上往外看。
外面是深不见底的黑灰色的水,在晦暗不明的灯光下泛起层层水泡。
房间随着海水晃动。
明里不知道自己即将被带到哪里去,但她知道,她再也没法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