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麦子来称呼小麦显得别有味道,就像在说一个人。直称小麦,就显得直白,书面化,没有那分诗意。麦子在家乡是最常种植的农作物,国庆节前后播种。播种是个技术活,好司机驾驶车技好,播出的麦子行垄清晰,小麦长势好。小爸年轻时就是一个司机能手,各种农用车都能驾轻就熟。农用拖拉机种有一种手扶的车型(像弹弓,农村戏称为弹弓叉叉),很难驾驶,尤其在转弯的时候,过急过快都很容易把司机像弹子一样,弹出去。小爸能够很容易的驾驭这种车型,播出的麦子线直,不漏种,不重种。每年播种麦子,我作为后勤部队,送油送水送饭,保证小爸的播种机正常运转。
播种两三天后,麦田里就会朦胧胧的一片绿,像是笼了一层绿纱。经过一个冬季的蛰伏,在高度上没有多大变化,矮矮的。麦子在起身之前,主要长根,分蘖(分叉),根须深入地表,吸收水分和养料。这个阶段,麦子经踩,孩子们在麦田里打滚,放风筝,各种游戏,甚至牲畜啃吃,都有利于麦子的生长。麦子起身之后,就不能踩。天气变暖,麦子开始拔青,生长速度很快。总觉得植物和人有很多共同的地方,最初的三厘米都是很艰辛,需要长时间的打基础,长根。一旦到了合适的时间,就会疯长,爆发出一颗种子应有的力量。
农村人照顾麦子像照顾自家小孩一样仔细。除草,冬灌,除虫,夏灌一样不能少。勤快的农人总能把自家的麦田打理的井井有条,作为回馈,每年都能获得丰收。偷懒的农人,田里的草总是很明显,草吸收了本该属于麦子的阳光和养料,麦子就瘦,就萎靡,产量当然就有所下降。如果真的要去了解某家人的状况,去他家的田里看看小麦,就大概能判断这家人基本情况。旧社会时,地主会雇看青的伙计,估计今年麦子的收成情况。现代社会到是不需要这样的伙计,农人到自家的田里转转,估摸估摸情况,看着麦苗长的挺拔,苗色绿黑绿黑,麦穗饱满,农人对这一年也就有了把握。
很小的时候,还有一种职业——麦客。麦客都是一些贫困地区的农民,以男性为主,也会遇到少量的女性。他们从很远的地方,赶着麦子不同成熟时间,凭着手中的镰刀,一路从南往北割。中午时分,阳光强烈,麦客汗流浃背,满脸汗珠,顾不上擦,只为多割一些麦子。有的麦客,光着黝黑的膀子,挥舞着镰刀,好似螳螂在挥舞着大钳子。总觉得麦客和麦子有些同样的品质,他们忍耐性极强,耐热。麦客在麦地里,挺立着,像一片成熟的麦子,微风起,麦客晃动的身姿,应着晃动的麦子。麦客的镰刀总是很快,三五个麦客,一个中午就可以割两亩小麦。麦客的镰刀是快,就很容易遗漏一些麦穗。这些麦穗就衍生出另外一种农活——拾麦穗。
法国画家让·弗朗索瓦·米勒有福名画,《拾麦穗的女人》,画中的场景最能表现拾麦穗的情况。小时候也曾拾麦穗,带着蛇皮袋,七分拾麦穗,三分玩耍,这样的农活也是每个孩子喜欢干。拾麦穗不能动没有收割的麦穗,不能动麦捆,只能捡拾地上遗落的麦穗,这是拾麦穗原则。眼尖手快的人,总能在一个上午拾满蛇皮袋,像我这种带着几分玩意的人,很少拾满袋子。曾有一次,学校组织学生外出拾麦穗,高年级的,低年级的,一起拾,场面甚是壮观,这也算是种夏游。
小学时,就读于我们村上的小学——汤家小学。汤家小学后续会有一篇文章介绍,这里讲一个和麦子有关的故事。汤家小学的教学,娱乐设施都很陈旧。土操场足有一个足球场那么大,操场光秃秃的,甚至都没有篮球架。操场一半被作为学生玩耍的场地,一半被被学校用砖块隔离起来,种了小麦。小麦成熟了,学校雇人割了麦子,平铺在四年级门前的广场上。然后让所有学生在麦子上跑步,麦粒在学生跑步的过程中,脱离麦壳。老师们通过简单的程序,将麦粒和麦杆麦壳脱离,最后收集成一个小山状的麦堆。我到现在还记得当时几个老师围在一起讨论,从那个方向装小麦,可以多装些麦子。当时不解,后来学了唯物论,才知道老师们的行为也太过可笑。
收割的麦子需要脱壳处理。最早最原始的方式是通过脱壳机处理,家家户户都在自家的很小的一块地里,赶做出一块平整光滑的麦场。脱壳需要全家老少齐上场,每人分工明确,有人入麦(把麦穗放进脱壳机里),有人收集麦粒,有人处理麦杆,即使最小的孩子也会帮忙干些小活。脱壳后的麦粒还需要去除小部分麦壳,再凉干,就可以装袋储存了。
麦场还有另外一个功能——学自行车。小孩到了一定年纪,家里会让小孩学自行车,麦场上自行车你来我往的学起来。对于小孩子来说,学会一门新的技能,也是一件具有标志性的事件。家里的人在自行车后面扶着,小孩在前面颤颤巍巍的骑着。大人松手的一刻,自行车在小孩的掌控下,开始滑行。有小孩怕自己摔倒,大叫着;也有小孩因为感觉到骑行带来飞的感觉,兴奋溢于言表;也有小孩重重的摔倒,不哭不闹,爬起来,接着骑。就在那个场景下,小孩成熟了,麦子也熟了。
堆放的麦穗,麦粒需要人看场。我很喜欢这种守夜,闻着麦杆的清香味,大半夜的在麦堆上打滚,打闹,听大人们聊天说地,也甚是快乐。
后来,大型收割机取代了麦客,就没有了麦场和守夜,很多有趣的经历也就消失在时代的背影里。再后来,农业改革,家里没有了土地,小麦这种作物也就消失在家乡的田野了。时代变了,只留故纸堆里的文字还闪耀这那个时代最亮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