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八月,下午两点刚过,空气中满是焦灼的气息。
林蔚开车来到扶县人民医院门口,一下车一阵热气袭来,阳光的照射令她眯起眼眉头皱起,最讨厌夏天出门了,会晒黑。
如果不是母亲急性腿疾复发住院,她是不会回来的。
林蔚上初中那年,父亲意外离世,一年后母亲改嫁,自己也随母亲由乡下来到了县城生活。
继父是一个老实本分的人,对母亲和自己都很好,只是林蔚还是不喜欢那个家,因为有他在。
林蔚走进医院,询问护士之后,径直朝三号病房走去。还没进去,就听见里面传来记忆中的声音,是他来了,他不是一直在国外,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没人告诉自己。
当然也怪得了别人,明明是自己一直不和他们联系的。
推门而入,房间里瞬间安静了下来,大家都愣了一下,看着进来的林蔚不知该不该继续。
“蔚蔚来了,怎么不提前说,我好去接你。”继父还是那么的善良温和。
林蔚没有看其他人,朝着母亲病床走去,低声回答了一句;“不用麻烦”。
本来坐在病床前陪母亲说话的宋涛立刻站了起来,高大的身形一下子挡住了林蔚,看了她一眼后,什么都没说就侧身走了出去。
自始至终,林蔚都面无表情。
“既然你不把宋叔他们当一家人,为何要回来?”母亲看着林蔚的态度,再一次生气了。
在林蔚记忆中,好像是从高中开始,母亲就没给过自己好脸色,当然用她的话说,那是你自找的。
“看到你没事,就准备走了。”林蔚后悔听了舅舅的话回来。果然无论时间过去多久,曾经的裂痕也无法修复,又何必费心呢。
走出医院,径直朝停车处走去。蓝天白云的美景无人欣赏,只有骄阳似火炙烤着一切,随着身上的凉气慢慢散去,林蔚不禁咒骂一声。
还没走到车前,就看到宋涛站在旁边的阴凉处,林蔚不想理他,只想赶紧开车离开这里。
可是某人似乎不愿意。
“林蔚,我们谈谈。”宋涛上前拉住了她。
十分钟后,林蔚驾车和宋涛来到了一个店面不大的冷饮店。因为在扶县这样的小县城,没有高档的咖啡厅。
坐下后,林蔚点了一杯冰柠檬水,宋涛要了一杯百香果。
“有什么话,赶紧说吧,说完我还要开车回邯城。”林蔚喝了一大口冰柠檬水后说道。
宋涛看着这个女人,还是和以前一样,严重的以自我为中心。记得上一次见她还是两年前,自己出国之前。
“吴姨的病有点严重,医生说腿上大动脉被神经压迫太久,导致下半身都不能动,需要动手术,术后完全康复的几率不太高,你做好心理准备。”
宋涛想起第一次见到吴姨时,她微烫的卷发,笑容和蔼,衣服虽然破旧但是干净整洁,能看出来是个会操持家的女人。
那也是他第一次见到林蔚,时间过去太久,很多事都忘记了,他却清楚的记得那天。她一头短发,眉眼清秀,穿着和我一样的校服,看向任何人都是一脸的警惕。
当时她指着我只问了一句:“你也上初中,是我哥哥吗,宋叔说他没有孩子的。”
十几岁的她已经那么霸道,那么无所顾忌了。
听完宋涛的话,林蔚的心里咯噔一下,怎么会严重到做手术,会不会瘫痪,母亲还年轻啊。
不,她已经不再年轻了,自己今年都28了。只是这些年,两人见面总是吵架,彼此没有好脸色,我忽视了她在变老。
林蔚的心里千回百转,但面上不动声色,她不能向任何人低头,这些年,她没错。
“什么时候手术?”林蔚只是问。
“这个月16号,医生说越快越好。”宋涛看着强作镇静的林蔚,心里很复杂。
那就是后天了。
“好,我回邯城收拾点东西,明天过来,手术我会在。”林蔚想好以后说。
“林蔚,扶县有你的家!”宋涛忍不住提醒。
林蔚看着他,没想到他会这样说。那里真的是我的家吗?
许是对过去时光的怀念,林蔚选择和宋涛回去看看,不再开车奔波回邯城。
走进熟悉的楼道,熟悉的家,还是老样子。自从上大学去外地之后,除了过年林蔚几乎没回来过,回来也呆不久。工作之后,除了忙,更多的是不想回来。
“你的房间吴姨不让动,你看还需要什么我去买?”宋涛希望林蔚能够住下来。
“不用,我住宾馆。”林蔚站在房间门口,看着初中时学习的课桌,宋叔买给自己的娃娃,终是没有走进去。
宾馆门口,宋涛即将下车时,看着林蔚说:“林蔚,不要等到你走出来时,才发现等你的人都不在了。”
林蔚看着越走越远的宋涛,趴在方向盘上大哭了起来。
她满心委屈,这么多年,自己一个人在外打拼,没有人知道她多么渴望回家,多么想回到他身边。
哭过以后,林蔚坐在车里点燃了一根烟,烟雾迷漫中,记忆被越拉越远。
当年第一次见宋涛时,我问他“我是不是还要喊你哥哥?”
他说:“我喊宋叔叔,你也喊宋叔叔,我比你大,你应该喊我哥哥。”
从初中到高中,他确实都是一个称职的哥哥。因为他长得高大又出名,我从没受到过欺负;因为喜欢他的女生很多,我有吃不完的零食。
在我青春年少的那段时光,宋涛就是我仰望的男神。
他的父母在乡下种地,为了方便上学就让他寄住在宋叔叔家。一开始,宋叔叔单身一人,后来娶了我妈,他感觉不方便就想回家去。可是他温柔善良的吴姨把他留下了,说是我正好上学有个伴,她们放心。
就这样,我成了他留下的借口,我们意外凑成的一家四口开始了漫长的生活。
初三那年,我向他表白,我想虽然同在一个屋檐下,但我们没有任何关系,期待着他能答应。
结果他像拒绝所有向他表白的女生一样,说了同样的话“林蔚,现在我们好好学习,以后有很长时间可以谈恋爱。”
那么官方那么道德制高点的话,把我推了十丈远,从此我对他避如蛇蝎。
时间一长,母亲发现了我的态度,觉得我在为难宋涛,而他呢,不想我们一家人有矛盾,就主动离开了这个家。
他的自我牺牲真是值得嘉奖,当时真后悔没给他送面锦旗。
因为他的离开,我在家里的日子很不好过,总感觉自己是个坏人,逼走了懂事孝顺勤快聪明的宋涛,只剩下懒惰邋遢霸道自私的林蔚。
但时光不会因为谁的离开而暂停。
转眼到了高中,真是苍天都不佑我,竟然又和宋涛考到了一个学校,庆幸的是不一个班。
其实,暗自庆幸的是,我偶尔还能见到他,有时还会偷偷地假装经过操场,路过他的教室,是的,我的心里还在喜欢他。
不过最终,青春期的爱恋以失败告终。
没关系,谁不是这样过来的呢?宋涛也是一直单身狗呢,林蔚这样想觉得心里平衡多了。
高中的课业繁重,根本无暇难过。
后来,林蔚才发现,那是因为难过的不够深。
高二暑假那年,林蔚带好朋友去家里玩,还没进家门,就传来了麻将哗啦哗啦的声音,伴随而来的是胡嫂的大嗓门“吴娟,你这生活过的多美啊,看老宋对你多好,要不是当初你背着老林和他好,能有现在的好日子…”
林蔚的手定在了门把上,她的脑海里只有两个字:偷情。
后面的事真是鸡飞狗跳,乌烟瘴气。
林蔚进屋把桌子掀了,麻将噼里啪啦地砸在地上,也砸在了屋子里每个人的心上。
当年母亲也曾解释过,“你爸一直酗酒,对家里的事情从来不管,当时你宋叔经常下乡来卖吃食,慢慢地就熟悉了。蔚蔚你相信妈妈,我们从来没做对不起你爸的事,你爸走后一年多…”
但是年轻的林蔚只想到了父亲孤独的死去,根本听不进任何人的劝说,她觉得那都是在狡辩。
从那之后她选择了住校,但是每当宋叔骑着车来学校门口卖吃食,总会来看自己给自己送钱送吃的。
林蔚想到这里,觉得自己可能就是骨子里的凉薄,就是人家说的喂不熟的白眼狼。
第二天一早,就看到宋涛发来的短信,“八点,医院见,和医生商量手术事项。”
林蔚舒展一下身体,准备收拾起床,宾馆的床睡的自己腰酸背疼,不禁怀念家里的那张床,上面还铺着妈妈亲手缝制的棉花褥子。
来到医院,沟通之后,医生说母亲今天状态很好,下午就可以手术。当林蔚在各种告知书上签字时,她发觉这些年来自己从未尽过子女的义务,不禁眼眶湿润起来。
宋涛看着难受的林蔚,神色中满是心疼。忍不住把她拉进了怀里,轻轻地拍着她的背,“一切有我在,不要担心”,林蔚感受着他的心跳,一如当年只要他在身边,自己就可以做一个任性放肆的女孩。
“这些年,你为什么没有结婚啊?不会在等我吧。” 林蔚推开他,无所畏惧地仰起头看着宋涛。
宋涛看着这个藏在自己心里的女孩,想起当年自己对她说的话,此时他想再次对她说:“林蔚,之前我们要好好学习,以后我们有很长的时间可以谈恋爱。”
林蔚满脸惊讶,这是当年宋涛拒绝自己表白说过的话,难道,这么多年,是自己理解错了,不可能。
宋涛打断了她的沉思,“林蔚,从现在开始和我谈恋爱吧,以后的时光里我都会在你身边。”
林蔚哭了,趴在宋涛的身上哭的肆无忌惮,似乎要把那么多年的委屈全部哭出来。
“林蔚,从第一次见你,你就被藏在了我的心里,我们虽然没有在一起,但是哪一天不是在恋爱呢?”宋涛紧紧地抱着她缓缓说到。
林蔚的脑海里一下子想起了过去的时光,他的宠溺,他的包容,他的维护......
原来,他对我的爱都藏在了时光里。
时间教会了林蔚成长,此刻她明白是自己的执念令她错过了太多,关心她的家人,爱她的恋人。此后,她不想再让爱藏在时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