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米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向了那家店，站在专柜前，目光掠过眼前排成一排的吹风机、直发梳、卷发棒，觉得自己像是一只主动送上门来的待宰羔羊。
一旁的店员已经微笑着拉出椅子请她坐下，另一位立即将一杯水摆在她面前。
来之前，她已经在网上搜索了适合自己的型号，装作漫不经心地指给店员说：“我想试试这个。”
店员表示出恰到好处的亲切，将她左边的头发小心翼翼地分层，一边用直发梳做造型，一边教她如何使用才能把头发都梳到而又不烫到手。
“你看，左边跟右边相比，效果是不是很明显？”
一圈点亮希望的小灯泡装饰了镜子的三条边，端详镜中那个有点局促的顾客，左边的头发看上去的确不再指东打西毛毛躁躁，被两千多块的直发梳治理得柔顺服帖，笼上一层淡淡的光泽；右边，原生的烦恼丝懒洋洋地搭在肩上，短些的则打着小卷儿，硬是要脱离引力，立在空中。
“嗯……”艾米应了一声，指了指另一款看上去更小巧的直发夹板，“这两款的区别是什么？”
“啊，那一款可以做的造型更多些，可以自己卷发，不过如果只是想针对沙发的话，用现在这款比较方便，而且有安全防护，不会烫伤。”店员把手里的那把梳递给她，“呐，你可以自己试着梳一下，感觉一下。”
她学着刚才店员展示的样子笨拙地梳了两下，有些怀疑把这个家伙带回家后自己是否真的会情愿每天多花十分钟的时间在把头发弄直这件事上。“好过花更多时间在总是在意头发翘起来这件事上。”她想。
“那我就要这个吧。”她掏出钱包。
“好的，我推荐您再搭配一款我们的免洗润发乳，能改善发质，让头发更强韧，我给您试试？”
套路。可她总是学不会拒绝。
店员在她的头发上辛勤劳作着：“这一瓶可以用一年，很划算的。你摸摸看，是不是头发质感都不一样了？”
好像真的有些效果。“一起买有优惠吗？”
店员抱歉地笑笑，“我们产品是不打折的，不过，我再送您一把便携梳和半年的会员卡吧，拿会员卡可以随时来店里做造型的。”
又是套路。她开口：“嗯……好吧。”
艾米填了会员申请表，刷了信用卡，在账单上签了字，看店员将今日战果包在一个价值五角钱的包装袋里，只想起身拎着袋子离开。
“等一下，让我把右边也给你梳好吧。”店员微笑。
剪完羊毛，那最惊险的一部分已经过去了，索性毛梳顺了再走。于是艾米将羊羔扮演到底。
看着镜中乖顺的自己，艾米突然想，如果在外国人的汉语考试里让他们写出“沙发”一词的三种含义，应该会考倒不少人吧。
终于，起身，微笑，告别，“欢迎再次光临”。
刚跨出这家店，艾米的胳膊被隔壁化妆品店的姐姐拉住了，“美女，来试试我们家的死海面膜吧，清洁效果特别棒，收毛孔，去黑头，坐坐坐。”说着就拿出了一个蓝色的圆形盒子，要将里面的黑泥涂在艾米的手上。艾米难以招架，眼睁睁地看着这位姐姐认真操作一番，擦去面膜，又让她对比两只手皮肤的不同。
问：“这一盒多少钱？”
答：“这一盒可以用一年呢，每周用一次就足够了，特别方便，1080块，每周也就20来块钱。”
见艾米面露难色，她又飞快拿出一个礼盒，“美女，我来给你试试这个护甲套装，你看，先用这个紫色的一面磨平指甲上的横纹，再用灰色的一面打磨，最后用白色的一面抛光，是不是比涂了透明指甲油还漂亮？”
艾米知道，再不走就又得被剪毛了，只有指指手里的袋子，推辞到：“不好意思，今天已经超支了，下次再来，下次再来。”毅然决然地起身。
直到踏出了店门，还听得身后传来：“今天买面膜就送你这个原价400多的护甲套装哦，真的很划算！”
地铁站，艾米看到性感迷人的丰胸广告；手机里，有激光矫视手术的优惠推送；她算算日子，好像又该去美容院做光疗祛痘了。美是奢侈的，而她也只是在及格线上下挣扎而已。以车窗为镜，她看着那只有些无助的小羊，问她：“你怎么就像为商家定制的一样，恰好长成了那么需要悉心修护的模样呢？”
习惯性地，她摸摸自己的头顶，试图把翘起的小发卷压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