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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时常在想，如果我不顾一切地爱一个人，如果那个人也不顾一切地爱我……

01

那年我18岁，小曼16岁。

我来自农村，一个很偏僻很落后的小山村，没来省城读中专前，我到过最远的地方就是离家20公里的市区。贫穷不仅限制了我的想象力，还限制了我的见识:我不知道有个歌星叫刘德华；我不知道有一道菜叫红烧肉；有一种鱼叫三文鱼。小曼像看大熊猫一样看着我，觉得有点不可思议，那表情好像是我从另外一个星球来的。

她瞪圆了眼睛开玩笑地说:“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我不知道如何回答她，想了半天，挠挠头不好意思憋出一句话：“猪肉我吃过，红烧肉真没见过。”小曼听我说完，捂住肚子眼泪都笑了下来。

小曼是我们班上为数不多来自城里的女孩中的一个。不过，她和其它几个城里的女孩却不一样：她身材高挑，瓜子脸，水嫩白皙的肌肤就像是刚剥了皮的荔枝果肉，虽然是北方人，但浑身透着江南女孩的碧玉温润；她说话柔声细语，就像春雨轻轻滴落在脸颊，让人觉得特别舒服；她没有城里女孩的娇气和高傲，路上碰到像我这样没见过世面的乡里娃时会向我挥挥手，莞尔一笑，那笑容就像春日清晨的一缕阳光，暖暖地扑面而来。

第一次和她零距离接触是在军训期间。从小就学习舞蹈的她，自然成了班里动作最标准最优美的一个。教官让她走出来站在队伍前面，然后对着我们这群来自农村的土老帽吼道：“都给我仔细看着点人家是咋做动作的，哪像你们一个个老腿老胳膊的！”后面的男生都伸了长脖子，我敢保证，他们更多的是盯着小曼的身材看。她的腰身是那么温柔而又有弹性，她面对着我们，脸上始终挂着温婉的笑，落落大方，不紧张也不夸张。一套完整的动作做下来，一气呵成。我们都拼了命地鼓掌，有几个男生手都拍麻了。

“好的，归队。”教官说完，她就轻轻地飘进队伍里。她就站在我的身边，我紧张地没敢正眼看她。她身上有一股淡淡的味道，那股味道被风卷裹着沁入我心扉，像极了小时候院子里的迎春花的味道。她在我心里美得就像下凡到人间的仙女。我心中涌现出中学学过的诗句：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我曾经在脑海里飘过一种幻想：要是能和这样的女孩在一起该有多好！不过这个念头一出现马上就打消了。我觉得这件事就像村里老人说的那句话: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不过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让我有点受宠若惊。

有一天下午，我们顶着37度的高温像往常一样在操场上练习走正步。头顶上火辣辣的太阳晒得人心里发慌，脑门上像被针扎一样疼，胃里面也开始翻江倒海。我想给教官打声招呼休息一下，转念一想算了，再忍忍马上就要休息了。走着走着，发现腿越来越不听使唤了，浑身发软，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一个劲地往下滚。突然眼前一黑，只听到耳边有个声音说：“教官，他晕倒了！”感觉有双手扶住了我的腰，接下来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醒来的时候，我躺在学校医务室的病床上，她和几个女同学在我身旁。看到我醒了，她微笑着递给我一瓶水：“喝点水吧，看你嘴巴都干得裂开了！”我接过水，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一种绵绵的、丝滑的感觉瞬间流入我的全身。我突然感觉脸上火辣辣的，赶紧拿起水大口大口喝了起来。旁边几个女同学取笑我说一个大男生，身体素质还不如女生，我羞得想马上找个地缝钻下去。她看着我的眼睛说：“你身体太瘦弱了，以后要好好吃饭！”我红着脸急忙点头。

后来我一个要好的哥们告诉我，那天我中暑后，一旁的小曼立刻抱住了我倒下去的身子，我就那样软软地倒在她怀里。几个同学和她一起把我扶到校医务室，在去医务室的路上，全程都是她扶着我的腰。那哥们说完后又补了一句：“你小子艳福不浅啊！故意的吧！”说完露出一脸诡异的笑。后来我一直都在脑海里搜索我晕倒在她怀里的感觉，但始终没有找到，看来当时我是真的啥也不知道了！

这件事发生后，让我对她更加地欣赏。如果以前对她的印象打95分的话，那从这件事后我在心里已经给她打了满分。

02

军训结束后差不多一个月，有一天我无意中听到有同学说，当初给我们军训的教官在追求小曼，给她寄来了老家的特产，还给她写了很多的情书。

我突然想起来，有一天看到小曼从学校保安室抱着一很大的箱子走了出来，莫非就是教官寄给她的特产？然后我仔细地回想我们军训时的情景，看看否能找出一些蛛丝马迹来？我脑海里像放电影一样，最后知觉告诉我教官确实喜欢小曼，怪不得他对小曼那么好，还在中场休息的时候给我们讲他的故事:18岁参军，20岁就拿了个三等功，自己如何如何厉害……就是想引起小曼对他的注意。

后来我亲眼看到他来学校找小曼。看到他出现在小曼身边时我心里就特别失落。就像小时候看到有钱的小伙伴买了自己特别喜欢的零食，我只能在一旁偷偷地看着他吃。

再后来，听说教官家就是省城的，他爸还是部队里的领导。不过令我欣慰的是听说小曼最终拒绝了教官强烈的追求。

学校的生活平淡而又枯燥。有画不完的图纸，有解不完的数学题，但也有快乐的时光，就是每天都能看到小曼。她的座位就在我前面，我总是在听课的时候目光忍不住从黑板移到她身上：看她垂下来泛着光泽像瀑布一样的头发，我闭上眼睛让鼻子捕捉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体香。

她上课听讲特别认真，但那些工程力学，高等数学的定律和符号却让她大伤脑筋。我甚至怀疑，像她这么美丽的女孩子怎么会学这样枯燥的专业？关于她的家庭她从未提及过，也很少有同学知道。有同学说她爸是企业的老总，也有同学说她家有自己的生意，但都是猜测而已。有时候，她会转过身来请教我一道微积分的解法，我就耐心地给她讲解着。她呢，托着下巴，一边听一边微微点着头。完了我会补充一句：“听懂了吗？”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懂！”然后就笑了。

随着课程难度越来越大，她请教我的次数也越来越频繁。我们的关系也越来越熟悉，有时候我会给她讲个笑话，看她乐得捂着嘴笑的样子。偶尔我会跟她开个过分的玩笑：“小曼，做我女朋友吧！”她一惊，然后微笑着用手在我胳膊上一拍：“去你的！我还没想过谈男朋友呢！”说完，她脸上荡漾着一抹红晕。让我想起了家乡院子里的那棵桃树，一到春天，粉红色的花朵挂满了枝头。

我们的关系仅限于教室，有时候我会有一种恍惚的感觉：感觉我们像一对恋人。但放学铃声一响，她就像一只孔雀一样走出教室，我会特意跑到窗户边上，伸长脖子看她从操场走向宿舍楼。她双手抱着书本放在胸前，腰干挺得笔直，一头秀发被风轻轻撩起，目光望着前方，款款走过操场。看到她的背影消失在宿舍楼，我那颗蠢蠢欲动的心马上就回到了现实中：死了那颗心吧！我只能远远地欣赏她，别再幻想了！

03

时光飞逝，不知不觉学校生活已进入到最后一年了，比起刚入学时的小曼，现在的她更加楚楚动人。三年来，我们的关系依旧那么不瘟不火。她是那么的平易近人，又是那么的高不可攀。她的美丽，她的气质在学校里就是一道独特的风景线。她总是一副温婉、得体、大方的样子。她有很要好的朋友，但却喜欢一个人去食堂吃饭，一个人在操场散步，一个人去图书馆看书。听说学校里追求她的同学特别多，有些家庭还条件特别好，有些长得特别帅，但却从未看到过她和任何一个男生在一起过。也许是被她拒绝了，也许是男生望而却步自己放弃了。

但我突然发现，我已不知不觉深深喜欢上了她，甚至有点离不开她了。有一次她有事回家了，她回家的那几天，我就像丢了魂似的，惶惶不可终日。看到她回来时，我内心激动得无以言表。

“不行，我要向她表白！”有一天我腾地从床上坐起身来，我按耐不住自己对她的喜欢。这个想法一出，我就觉得自己有满腔热情。“马上就要毕业了，再不说就来不及了！”我的心怦怦乱跳，内心有个声音在不停的说:“你要勇敢一点！别怕！”

这个想法困扰了我几天，我在寻找一个合适的机会去向她表白。

终于机会来了，我听说过几天就是她生日了。于是我跑到学校外面的礼品店里，挑了最贵的一盒巧克力，当时我在选礼物时特意去网上查寻，说送女孩子最有象征意义的礼物就是巧克力和鲜花。鲜花有点太惹眼，最后我还是选择送给她巧克力，而且是最好的才能配得上她。买好了礼物，晚自习我也没有心思上，我偷偷从教室溜了出来，趴在宿舍的桌子上花了几个小时给她写了一份洋洋洒洒的情书，然后小心翼翼地放进巧克力盒子里。当时写着写着我自己都感动了，好几次眼眶湿润了。

她生日那天，早上上课的时候我偷偷递给她一张纸条：晚上9点钟，我在操场等你，我有东西要送给你！她看完我递给她的纸条，转过身看了我一眼，然后点点头，脸上露出一抹浅笑。看到她的表情，我心里甜得就像小时候偷吃了家里的一罐蜂蜜。

那天，我没有心思上课，老师在课堂上讲的话我一句都没听进去，我的思绪早已飘出教室。我想象着我在操场送她礼物的画面，设想了很多个情景，心里涌动着兴奋、幸福，还有一丝紧张。

时间过得好慢，终于等到夜色上来。我抱着给她的礼物，提前在操场边一棵柳树下忐忑不安地等她。空旷的操场静悄悄的，此刻同学们都在教室里自习，只有远处传来的蛙叫声。月光透过柳树洒在我身上，路灯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她如约而至，徐徐向我走来。

“生日快乐！小曼！”我迫不及待地把礼物递给她。

“哇！谢谢你！”她满脸的惊讶。

看到她一脸惊喜、高兴的表情，我紧张地不知道说什么。

突然，我一把把她拥入怀里，激动地在她耳边说：“小曼，我喜欢你！”我眼神滚烫地看着她，她一愣，并没有拒绝我。她含着胸，低着头，肩膀慢慢开始舒展。风起了，她的衣服和头发漂浮。她抬头笑起来，我看见她脸上的颜色，我闻见比花更好闻的味道。我放开手，头也不回地转身跑向了宿舍楼，躺在床上任凭泪水尽情流淌。泪水流进我嘴里，那是舒爽的、甜蜜的，幸福的味道。

第二天，在教室里看到小曼，我们目光相遇的那一瞬间，感觉到她脸上露出一丝害羞的表情，我们不约而同地从对方脸上挪开了眼神。快要下晚自习时，她突然转过身来对我说：“下课了去操场走走吧！”

操场上，有夜跑的同学，操场边的柳树下，一对对的情侣在窃窃低语。我和小曼沿着操场边慢慢地走着，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谢谢你昨天送我的生日礼物！”小曼打破了沉默。

“不用谢！你喜欢就行！”

“我特别喜欢！真的好感动！”她微笑着，声音很温柔。

我们走到操场尽头，在一张石椅子上坐了下来。

我们距离很近，能感觉到她说话时的气息扑在我脸颊上。

“小曼！我真的特别喜欢你，但我一直都藏在心里不敢向你表白！”

“我知道啊！我能感觉到！”小曼调皮地眨着眼睛看着。

“我配不上你，害怕你拒绝我！所以……我……”我紧张得语无伦次。

“哈哈！我有那么高冷吗？”小曼看着我一脸紧张的样子笑了起来。

她挪动着身子靠近我，轻轻托起我的手。她目光如水，纯洁、柔美。她热情地嘴唇凑了上来，我愣了两秒，感受她火热的情意，干柴烈火般纠缠在一起……我紧紧地拥抱着她，在她耳边喃喃自语：“小曼！我爱你！”她没有说话，只是将头埋在我肩上，顺滑的发丝轻抚着我的脸颊。

那晚，我们聊到了很晚，也聊了很多。从她的倾诉中我知道了她出生在一个单亲家庭里，从小跟母亲一起长大。母亲是一位女强人，在政府部门担任要职。母亲将所有的精力都倾注在她身上，对她要求很严格，希望她能出人头地。她告诉我，母亲不希望她在学校谈恋爱，已经为她规划好了以后的前途：希望她毕业后去美国继续读书。讲到后来，她竟然趴在我肩上低声哭泣着。她说她自己其实压力也特别大，看了我给她写的情书后哭了，没想到我这几年来一直默默地暗恋着她。她说对我印象也特别好，我善良、憨厚，在我身边她会很有安全感。

04

从那天起，我们迅速坠入了爱河。虽然离毕业的日子越来越近了，但对于我来说，这突如其来的爱情幸福得我忘记了所有的烦恼。我们都特别珍惜剩下不多的时光，尽情享受属于我们的甜蜜爱情：我们一起去看电影；一起吃她最爱吃的麻辣烫；一起去遛旱冰；一起去爬山。她告诉我，毕业以后我们就要天各一方了，但她不想错过青春最美好的爱情。那段时间，我感觉我在和时间赛跑，只要醒着的时候，每一分钟都想和她在一起。

该来的总会来到，我们拍完毕业照，吃完毕业聚餐，又一次来到我当初给她表白过的地方：还是那棵柳树下，还是那张石椅子，还是那轮明月，但气氛却显得有点沉闷……

感觉有太多的话想要说给她听，却欲言又止，此刻语言似乎显得有点苍白。我们彼此紧紧拥抱着对方，她把脸悄悄埋在我怀里，我闻着她头发上那股淡淡的、熟悉的清香味，努力想把它铭刻在心底。我知道她一转身这种味道将会永远从我生活中消失。

我们就这样拥抱了很久。她抬起头，我捧起她的脸，她笑了，眼中闪着晶莹的泪花。我吻她的额头，用手轻轻抹去她眼角的泪花：“小曼！开心点！记得照顾好自己！”“嗯嗯！你也保重！”她使劲点着头，然后咧开嘴笑了。

她转身走了，我就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在操场上越走越远，最后消失在夜色中，连同一起消失的还有那缕熟悉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