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一次出国交流的时候,校方组织了一次节目秀,我们这群中国学生想集体排演一个节目,于是由一个之前练过舞蹈的姑娘带着编排和练习。看着她领舞的姿势,动作干爽有力,不拖泥带水,也不扭扭捏捏,仿佛这一步一摇、一颦一笑生来就是这样的味道,散发出的自信让人沉浸和折服。而日常生活中的她也是如此,处事自然,性格委婉而又隐含力量。内心拘谨的我渐渐被这种特质所吸引,有时会想,是什么样的成长因子铺垫出了现在的她。
当我看着她旋转身体舞蹈的时候,忽然一个念头闪过,会不会是从小的肢体练习和舞台经验让她拥有了一种柔和而有力的自信,并成就了她独特的气质?只是一个飘过的念头,但对于从未受过任何肢体动作培训的我来说,这是一块空白的领域,而空白,意味着意想不到的可能性。
于是回来后,先是下载了爵士舞入门的教学视频,从简单的头部动作到手脚并用,从动作分解到跟着节奏协调四肢。学习它的目的不是说要成为一个爵士舞者,而是通过尝试去做那些之前看起来和自己性格很不搭调的动作来突破身体的舒适区,放开内心对身体的限制和定义,由外至内,慢慢松开拘谨的自己。
之前,听说过这么一个说法,说要让嘴角露出微笑,就算现在的你心情低落,但微笑通过肌肉的传递让身体以为接收到了一个快乐信号,也许这个微笑一开始是伪装的,但到最后,却可能真的改善了自己的心情,而变成由心的笑容。我相信这个说法,以前一直以为心境是自产于内心的,我的状态决定了我现在的表情、姿势和语言,而却没有想过,外在的身体呈现也可以反过来影响自己的内心,甚至慢慢融变性格。
不知不觉,喜欢上了舞蹈。不是为了当一个舞者,而是因为它融化了旧我,或者说,它缓慢柔软地在身体里还原出那些潜伏着的原始记忆。
爵士舞之后,尝试了一下朋友推荐的五律禅舞,一下就喜欢上了这种舞蹈风格。它没有固定的动作或先后顺序,所要遵循的是感觉身体各部位的律动和欲望,它们想如何翻转就如何翻转,如何移动就如何移动。还记得视频里禅舞的创始人说,if you are not going to dance for yourslef, who else will? 如果连你自己都不能为自己而舞,那你还指望谁呢。
打开音乐,赤脚感受地板的温度,让音符将意识先带到头顶,告诉头颈放开僵直的姿势,然后到肩部,让肩膀随性而动,接着到肘部,让双肘松开对重力的依赖,顺而到双手,感受关节的意识而肆意旋转,继而至髋部、双膝、双腿、双足,流水一般让身体的每一个关节遵循各自的轨迹合一而舞。
一开始尝试,很不习惯,不知为什么,边做动作边想发笑。好像周围空气中有一个无形的自己,充当自己的观众,看着这些莫名其妙,甚至有些奇怪丑陋的姿势时,觉得无比滑稽。自己给自己的嘲笑,让我心露怯意和生涩。
然而,之后想到了一个方法,就是闭上眼睛。让关闭的视觉把空气中的那个“观众”屏蔽掉,让零散在四周的意识回归,从周围的环境沉到身体之中,融到躯干里那流动的血液、蠕动的肠道、跳动的心脏内,让意识从内心向外去拥抱自己的身体。这个空间只有你和自己,不需矜持,不需伪装。跟着身体脉搏舞出的动作或许怪异,但不应成为束缚创造的绳索,而应是引导身体和内心不安的出口。
当自嘲感消失的时候,我便睁开了眼睛,看着眼前镜中张牙舞爪的自己,发现自我评判的声音渐渐小了,自我鼓励的笑容渐渐多了。
感受着音符的环绕,舞动身体的语言,有一瞬间,忽然好似回到最原始的那一刻,周围野草丛生,万木擎天,穿着自然花草的赐予,流动着自然馈赠的血液,人们用舞蹈与彼此交流,用舞蹈崇敬苍天,用舞蹈送别生灵。也许一开始,身体的语言便是离自己,也是离神祗最近的窗口,真实而纯粹,无序而狂野。
现在,喜欢上了舞蹈,不是为了当一个舞者,而是因为它能融旧,也能新生,更能重绘出埋藏在记忆深处的带着信仰的野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