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乡在山东泰安的汶河边上。
童年的菜地,是印在心里的一幅画。
儿时,忘记是从哪一年开始,我不再到田野里拾麦穗、抱玉米秸杆了,田野里挖了好几个敞口的大机井,装上了抽水泵;机井旁边挖出了长长的小水沟,像人体的血管,一条通着一条,连起了每一块田地,从此,家家户户有了蔬菜责任田,全都种起了菜。那是我儿时最爱去的地方。
每次一到菜地里,放眼望去,大爷大娘叔叔婶婶们低头忙碌的身影,在地头地尾、在田陇旁,在机井边,时隐时现。
春天到了,是田间小道最忙碌的时侯,每一家都在往自家的责任田里肩担车推运土粪,拉架菜用的竹竿、覆盖用的地膜等等。土粪都是在自家茅房、猪圈积攒发酵的土粪,运到地里泼散翻耕后,根据自家当年要播种的蔬菜种类将地耕犁出不同的陇形。一般都是一米左右宽、长长的田块,一个挨着一个,中间仅有脚宽的一条珑,用来隔水、走人,大多是种菠菜、韭菜、油菜以及需要插三角架的豆角、黄瓜、西红柿等等,种土豆的田陇要在下种后拢成长长的土丘,种山药的田陇要窄泛土要深……
夏天到了,这里是我欢乐的海洋: 夹杂着红红绿绿瓜果的葱绿世界,一眼望不到边。在豆荚架、黄瓜架下猫着腰钻来钻去,顺手摘下一根嫩嫩的豆角、一根绿绿的黄瓜,在地头浇地的水沟里洗去泥土就吃,青甜青甜的;家家都种西红柿,看看哪棵上面结有又红又大的,摘下就吃。我跟着父亲和姐姐去自家菜地的多,每当我去邻家菜地摘菜果吃,父亲或姐姐就吆喝我,你又摘二大娘家的菜找打! 有时碰到二大娘或别的邻居乡亲也在地里忙活,他们不仅不生气,还会找到更成熟的瓜果摘下来给我,小孩子才吃几个啊,吃吧吃吧,边说边塞到我怀里。
赶巧几家邻居一块浇地,村里就打开抽水泵,看着清澈的井水在窄窄的水沟里流淌到每家的田头,我会从水流出的源头起,沿着水沟跟着到地头,看着叔叔大爷们把自家的田陇用掀挖个口,顺便将土挡住在水流的前方,瞬间水就流向了需要浇灌的田陇里,一会儿浇一陇,一家接一家的浇,黄色的土地喝饱水后变成了黑褐色,耷拉头的菜叶瞬间水灵灵的支楞起来。我一边玩着沟边的水草,一边吃着地里的蔬果,会傻傻的看到每家浇完,直到关掉抽水泵。自家的地浇完了,叫我走都不走。
下雨了,不用浇地了,菜地里也没有家人忙碌的身影了,我披上一块塑料布一头扎进菜园,脱下鞋子,脚踩在陇间地头,湿湿的、滑滑的泥从脚丫缝里钻来钻去,洋洋的;跑累了,找个看菜草棚钻进去,听着外面沙沙的雨声、看着朦朦的雨雾,静静的,静的整个世界都成了自己的;蹲在黄瓜架下,看那一个个的小黄瓜,头上戴着小黄花,身上长着嫩嫩的毛刺,洒满了雨滴,那一刻,我跟它说快快长大,那一刻,它就是我的好朋友,那一刻,它就是我的最爱,那一刻,我爱到现在。
秋天到了,我最爱跟着姐姐去间白菜苗。那时的菜地里,家家户户种的最多的是大白菜,长长的、高高的菜陇,刚长出的大白菜苗绿绿的、嫩嫩的、一簇一簇的,要想让它到冬天长成大白菜,需要把长的弱小的拔掉,隔两札左右距离留一棵长的挺拔叶茂的,期待到入冬收获大白菜,叫间苗。间苗一次,就会收获几筐小白菜苗,在机井旁的水池里洗净,卖掉一些,留一点自己家用碎豆渣炒着吃,清香又有营养。
秋天的菜地里,绿绿的黄瓜架、豆角架、芸豆架等大部分拔掉了,剩下的也是黄叶有残蔬的,菜地一下空旷了许多。记忆中剩下和白菜一起成长的还有一陇一陇的葱苗,根被土高高的坯起。坯的高低,也影响着葱的长势。有经验的大爷叔叔们种的葱高矮均匀,又挺拔,白段又长。不仔细坯土又不整陇浇水打理的,长得高低粗细参差不齐,到集市去卖也卖不上好价钱。
冬天的菜地里冷冷清清,没有现在一年四季都有的大棚,也没有应该长在夏天可冬天照样天天吃的黄瓜、西红柿等,有,也只是留在地里、用草蒲盖着的白菜和待开春长苗的菠菜、蒜等,留在地里的蔬菜也从来没听说丢失过。冬天的菜地里虽然没有夏天的热闹,但它接纳了冬日阳光、吸收了清澈雨雪,更储备了充足的养分。
一年四季,大爷大娘叔叔婶婶们拔草浇水施肥整陇,像绣花一样收拾着自家的菜地,顺季收菜卖菜,家家户户有了活钱。
童年时的菜地里,有难以磨灭的乐趣,有嚼之不尽的美味,重要的是所有的菜果从来没有过担心和害怕,带着泥土吃都是常有的事。那时菜的种类少,可家家户户种的细心、照料及时,长的特别好,一棵大白菜长的又大又结实,没有见过农药,没有见过黑色的河水浇地,没有速熟的菜果,有的只是顺时种植和收获、顺季采摘和食用。就是家家都爱吃的韭菜,其根部极易长虫,大家的经验仅是把干草烧成灰洒在韭菜地里灭虫,虽然虫杀不尽、韭菜长的有点高矮胖瘦不一,但韭菜原始的香味却长在了心里,留在了一生的记忆里。
家乡的菜地,养育了汶河边上的几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