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人早餐爱吃粥——很平常的事。早操过后去食堂买一碗粥,以作为一天开始的食粮,真是再普通不过了。
假如硬要我说出其中一些乐子,那自然也是有的。譬如眼前这一碗皮蛋瘦肉粥,就是诸多种类粥中的佼佼者。它并不讲究工序,皮蛋,猪肉切小丁,青菜切细丝,随意投入粥中熬煮即可。刚出锅的粥如同带絮飞云的精致白玉,还烫的很,因此需得吹一吹,再慢慢送入口中。皮蛋与米粒已熬得很烂,用舌头轻轻打散即可。小肉粒则散发着诱人的香气,鲜——在米汤的稀释下若隐若现,挑动着味蕾的欲火。青菜——最鲜明的绿色——使粥中掺入一丝甜味,一口下去,暖流慢慢向腹中漫溯——何其快哉!
粥中加了蒜粒——这是我所感到诧异与惊喜的:嫩白的蒜瓣切得很小,几乎与米粒一般,使你几乎分辨不出来,混在粥里吃下去,却又使人在回味时品出辛辣。这使我想到国画技法里“破”的手法:一点蒜粒,即破了粥之稳健,便营造出复杂多变的口感,所谓“柳暗花明又一村”,大抵如此,于是煮粥之讲究,可见一斑了。
论及讲究,这样的粥却并非我所见过的最讲究法,又有两种煮粥最为迷人。两种煮粥,均为白粥,普普通通,风情万种。
第一种,是于城市深夜的房子里,取出砂锅仔细洗净。开小火,米多而水少,在冷的灯光下等几个钟头,待到水恰好收进米中时起锅,盛进蓝纹花碗里,应当取出橄榄菜:挑一点在碗边,用勺子一点点吹着吃;或是拿出牛肉酱——自家熬的最好,用筷子挑一块,搅动一小片粥,亦是极佳。
这个时候,你面前应当有另外一个人,低着眉头,在雾气里轻轻喝着粥,沉默,但这样就很美好。
另一种,要在老家土坯的灶台前面,往铁锅里投入米与水。米要少,水要多,否则是没有声响的。灶膛里多扔些茅草——自然不怕火大。等,应该从角落里掏出一个小马扎,在厨房门口坐下,撑着头。这时候,鹅黄色的灯光散在锅上,锅里的粥在“咕嘟咕嘟”响,粥冒泡的声音被远处来的几声犬吠打断,远处的夜空里星斗闪闪发亮。你听着粥,看着星,知道有微风拂过脸颊,你感觉十分平静,下一刻突然又感到无比孤独。
你把锅里的粥凉了又凉,倒进瓷碗里一口气喝掉,然后继续面对黑漆漆的屋外。
好的粥,其实什么味道也没有。
假如饿的话,我请你喝粥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