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时令已慢慢进入仲夏,气温一天比一天高。但是,我很愿意在这个时候,写一写我记忆中的夏天。
那时候,村东小河里的水还很清。河边的柳树和杨树林还是一排一排一片一片的。
中午,常常有一群一群的女人坐在树荫下纳鞋底,一群一群的男人坐在树荫下打扑克、下棋。也有人拿了席子躺在树荫下休息。男人们大多光着膀子,女人们穿着自己缝制的褂子,没穿胸罩的双乳在没有弹性的褂子下垂得颤悠悠的。也有在河边洗衣服的。棒槌在洗衣石上敲打衣服的声音,在寂静的夏日中午传得很远。
而此时,我和小伙伴们的事情便是帮母亲搓纳鞋底的绳。我们一边搓绳,一边瞄着河水里扑腾嘻闹的男孩子们。他们兴奋地戏水、扎猛子、捉鱼,像黑泥鳅一样黝黑光滑的脊背在中午刺眼的阳光下闪着光。
但大多时候,中午是要在家里午休的。床上太热,树荫下太亮太吵。我常常把席子铺在屋子里的地面上睡午觉。屋子是瓦房,土坯墙青瓦顶。屋里的地面,和院里的地面和街上的地面一样,都是土地面,没铺砖更没打水泥。当初屋子建好后,屋子里的地面用夯夯过,再加上人成年累月在上面走动,所以屋子里的地面还算平整。刚进门槛有一块高于屋里地面的小泥堆,是下雨进门时鞋底带进来的泥,天长日久没清理走积在那儿的。我总是把席子刚好错开那一块高出的小泥堆铺,但是又不离门槛太远,以便还能吹到从门槛下溜进来的风,以便还能趁着门槛下透进来的光线偷偷看会儿书。
不过,不管是在家午休,还是在树荫下帮母亲搓纳鞋底的绳,我知道,我的小伙伴们心里都和我一样,都在盼太阳早点儿落山天早点儿黑。
但是,夏天的夜晚总是来的特别慢特别迟。新闻联播和天气预报都已经播完了,天边的火烧云还是没散。
终于还是没耐心等到天完全黑,便和小伙伴们来到河边。洗澡的地方是早就看好了的。就在离村子稍远一点儿的小河的那个拐弯处。一来那里的水不深,二来拐弯的那半堵土崖恰好能遮挡住过路人的视线。每到晚上,那里就成了我们女孩子们的天下。当然,男孩子们是不屑于来这里的――他们嫌那里水太浅。
我们到河湾那里时,早有比我们早到的女孩子占有了靠上游那里的“好”地方。我和我的小伙伴们只好往下游一点的地方去。有时候我们到的早,她们也不和我们争。
河水潺潺地往北流着,河边茂盛的树木上,知了在不知疲倦的叫。岸上草丛里夏虫的歌声和近处的蛙鸣此起彼伏,像一首夏夜的合奏曲,非常的响亮悦耳。
我们偶尔会担心,男孩子们会不会在捉知了时偷看我们。后来发现这种担心完全是多余的――河两岸多的是柳树杨树椿树桐树,他们捉知了会故意绕开河湾那一段。
天完全黑下来,我们从坐着的河石上站起来,开始脱衣服洗澡,有时候干脆连衣服坐在河水里。说话声也开始变得悄悄的,怕谁偷听了去似的。我们那时候还不知道有洗澡巾,都是拿的自家的毛巾,搓背时一手在前一手背后,一上一下各拉了毛巾的两头在背上搓,自力更生,从不央别人。现在想,也许那时候怕羞也不一定吧!
搓好了用毛巾撩起水冲涮干净,或者干脆躺在河里冲洗。往往是最后才洗头发。洗头膏是小圆盒子装的“海鸥”洗头膏,固体膏状,用指头抠一点就能打出丰富的泡沫,散发出甜丝丝的清香味儿。圆柱体瓶装的“蜂花”护发素,我喜欢那种黄色液体的。护发素香甜的味儿比洗头膏要浓一些,揉在头发上,头发顺滑得像匹绸缎,早上梳头都不带用梳子的。河水经过一天的暴晒,温温的,洗澡都没觉得凉。但是,等到把头扎进去的时候,不知道是夜深水凉了,还是洗澡已经把身上的暑热洗掉了,头皮觉得猛地凉了一下,连心里都觉得冷了一下。
多年后,记忆中夏夜的小河,总是湿漉漉地弥漫着“海鸥”洗头膏和“蜂花”护发素的香甜味儿――我一直都用黄色液体的“蜂花”护发素,我想一定也和这些记忆脱不掉关系的。
回家路上,村子里往往是一片静悄悄的了。劳累使得大人们顾不得酷热和蚊虫的叮咬,都各自早早地进入了梦乡。河边偶尔有回家晚的爷爷伯伯,看到我们时,总免不了要唠叨几句。要我们以后早点回家,不能去河里洗澡等等。我们也总是在黑暗中吐着舌头,一边喏诺答应着,一边越过他们往家跑去。
父亲母亲也是早早睡下了的,不过门还是照例留着。蹑手蹑脚的进门关门拴门,每次都自以为没惊动他们,但每次从父亲母亲屋子门前过时,都能听到父亲翻身或者摇扇子的声音。
每次从河里洗澡回去,总能睡得特别香,也不觉得热。或许是洗掉了一身的暑气,或许是累了乏了困了,或许是和小伙伴们一起玩心情愉快。
总之,记忆中的夏天虽然没有电扇没有雪糕,更没有漂亮的白裙子。但现在想起来,那时候的一切都那么美好!那么让人难忘!
我们整天呆在24小时恒温舒适的空调屋子里,心里却在思念着土墙青瓦的老屋。我们每天冲着舒服的淋浴,心里却在追忆着记忆中小河水的清凉。
多么繁华现代的大都市,都不及记忆中贫穷落后的家乡的小村庄。生活在空调里的夏天,又怎么能比得过记忆中家乡小村庄的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