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如果没有与你的邂逅,我永远也不会知道,原来雨夜是那么美好!
此时,回到熟悉的城市,回到熟悉的环境,看着一个个忙碌而熟悉的身影,我心深处有一个地方感到微微的疼。那个地方藏了一个女子,她说,她叫雨。
我是诚,在杭州有一家袜业公司,规模算不上很大,但就发展来说,目前正朝着良性稳固的方向发展。我今年已经42岁了,古人说四十而不惑,生活对于我这个进入不惑之年的男人来说已经算是波澜不惊了。事业有成,家庭和睦,身体健康,应该说该拥有的东西我已经全部拥有了,我是一个知足的人,觉得目前的生活还算幸福。只是不知为何,午夜梦回时,心里总会觉得缺少点什么,像是年少时遗失的一个梦,又像是曾经擦身而过的一个倩影,想伸手去捕捉,它却已经飘远。这时候,我往往会侧身看看旁边一脸安详的妻子,起身去看看在睡梦中的儿子,然后肯定地跟自己说:我很幸福。
或者说,如果不去丽江,这样的生活会一直持续下去。但丽江就如我前世的宿命一般,隔着千山万水召唤我。直到遇到她,那个叫雨的女子,我才明白,原来她就是我心口的朱砂痣。
与法国一家公司谈完合作之后,感觉有些乏累。朋友提议陪他一起到丽江走走,放松放松。于是便放下公司的事务,给自己放了一周的假。
当飞机停靠在三义机场时,我实在很难想象,这么一个贫穷落后的边远山区,到底有什么地方值得媒体大肆宣传。心里有些失望,早知如此,不如就呆在西湖边喝杯龙井,还务实的多,何必要大费周折地跑那么远?但当出租车将我们拉到古城之时,我确信,那一秒钟,我震惊了,这简直就是一个被时间遗忘的角落,是陶渊明笔下的世外桃源。
木质青瓦房,保留了古老的建筑风格,有醇香的美感;青石板铺砌的道路,被人踩得光滑圆润,仿佛一本厚重的历史书籍;道路两旁是两条清澈的渠沟,沟里有五彩斑驳的金鱼,不少行人蹲在路边喂食;两旁的店铺里摆着各色民俗饰品,古老的银饰上,雕刻着精致的图案,写上纳西祝福的风铃,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再往里走,走到四方街附近,有许多沿渠沟而建的咖啡店,店里放着若有若无的轻松音乐,三三两两的客人临窗而坐,或小声交谈,或安静地读书,也有人什么也不做,就坐在软软的沙发上发呆、睡觉……总之,所有的一切看起来都是慵懒的,从容不迫的,仿佛时间就停滞在这一秒,只需要静静的感受就好。
早上睡到自然醒,白天在古城里转悠,晚上的时间就跟朋友去四方街的酒吧去泡吧。喝点啤酒,看看民俗民风表演,偶尔跟几个卖花的女子搭讪一下,日子过得轻松快乐。
这日,起了个早,要陪朋友去给一个当地的小学捐款。天阴沉沉的,看起来会下雨。我不喜欢下雨天,讨厌那种潮湿,到处弄得脏脏的感觉。在杭州,如果碰到下雨天我宁愿一整天呆在公司吃泡面。
我和朋友一出古城便打的赶往那个叫纳西村落的小学,并嘱咐出租车在公路边等我们,希望能赶在下雨前办完捐赠的事宜。但天公不作美,我们刚刚走出小学一公里处,天空一个闪电便下起了瓢泼大雨。往前走一公里,往后退也是一公里,我们一合计,决定往前,至少能快点回到古城里。于是两个大男人便冒着倾盆大雨,在蜿蜒曲折的山路上狂奔,其间我还因为路滑摔了一跤,裤子上全是污泥。可是,没有想到的是,当我们跑到公路边时,那辆答应等我们的出租车竟然不在了。天知道,那一刻我差点气晕过去,没人知道我有多讨厌下雨天。
天空乌云密布,雨水倾盆而下,什么欣赏雨中景色,什么活在当下感受其中,早已经被我抛到九霄云外去了。我的眼光只聚焦在从远处驶来的车辆上,无论是货车、卡车还是什么车,只要能躲雨,只要能带我们走,都会是我的救命稻草。当我们搭车回到古城时,雨已经停了,而我和朋友也成了两个标准的‘落汤鸡’。
我憋屈地回到客栈,洗了个热水澡,饭也不吃,便捂在被子里睡觉。朋友打趣说我像个没长大的孩子,都四十岁的人了,还跟老天过不去。我假装睡着,心里却在无声抗议:是老天跟我过不去!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我的心情也慢慢平复。回头想想,朋友说的对,我干嘛要生气呢?要知道,在生意场上一不小心亏个好几十万我也没有像现在这么生气过。难道我多年积累下来的淡泊心志就如此不堪一击?这雨就是我命中的劫数?而这种让我烦躁不安的情绪又是从什么时候产生的呢?脑海里依稀记起一位修行的朋友的话:万事皆有因,何有无中生有!抑或有之,亦乃宿因。难道雨就是我的宿因?我不得而知。
华灯初上,四方街周围已经开始热闹起来,空气中弥漫着躁动、不安的分子。好比被雨水困绕了一天的人们,终于有机会出来呼一口气。简单的晚饭过后,在朋友的催促声中我们也往酒吧一条街靠拢过去。穿过对歌的胖金歌,胖金妹,走进一家叫‘一米阳光’的酒吧。
对歌的盛行,主要是来自少数民族青年。在劳作一天之后的黄昏,选择清澈的小河边或者秀丽的山间,无法言说的情感,不确定的对方心意,通过对歌的方式,婉转的表达出来,收到信息后,用回应的歌声欣喜接受或拒绝。这种传统的民族风俗,犹如以往的鸿雁传书一般,都是一种浪漫且让人心生向往的方式。而胖金哥和胖金妹则是纳西族对青年男女的统称。
舞台上演员们在卖力演出,酒吧外的胖金哥和胖金妹们则在阵阵‘呀嗦、呀嗦、呀呀嗦’中忘情的对歌。突然觉得舞台上的演员们像是一部部机器,重复枯燥乏味的演出,没有任何灵性。我举起瓶子大口喝酒,想借酒精压住内心的烦躁不安。而就在这个时候我看见了她,一个身着白色长裙,围了一条彩色披肩的女子,神情寡淡地从外边走进来。
她坐在我后两桌的位置,要了一瓶果酒,目光呆滞地望着舞台上的演员,没任何表情。当时我脑海中突然冒出一种很奇怪的想法:她会不会也跟我一样觉得舞台上的表演很机械,会不会也觉得这些演员没有任何灵性?
朋友碰碰我的酒瓶,说,与其这么盯着人看,不如直接上去搭讪。
是啊,这本身就是一个世外桃源,是众人口中的艳遇之都,就算被拒绝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谁也不认识谁!没准这么一个寂寞的单身女子来酒吧这种地方,原本就是在期待一场艳遇发生。这样想以后,我借着几分酒力朝女子走去。
预料之中,女子没有任何不安,像是一个夜场老手,微笑着与我喝酒。看着女子坦然的表情,体内的荷尔蒙开始急剧上升,心中有了进一步的期许。我承认,四十多岁的男人已不再是纯情少年,多年的商场生涯也早已经让我认识了现实生活和逢场作戏的区别。男人可以风流但不能下流,我想在这个千里之外的艳遇之都,有一段浪漫的故事发生何尝不是一件美好的事情。
能让我坐下来应该算是成功的第一步,接下来当然是要套近乎了。我问女子是什么地方的人?从事什么职业?一个人来丽江吗?女子不知是没有听清楚,还是不想回答我的问题,只是微笑着举起酒瓶喝酒。见女子对我的问话不感兴趣,我知道如果再不能引起女子的注意,那就没戏了。我看着女子清秀的面容,道:“其实过来和你坐,是因为你很像我一个老友。”女子又是淡然一笑道:“是吗?男人都喜欢这么说。”虽然女子脸上带着笑容,但话中的疏离之意却很明显。随即她突然站起来,把包和披肩放在桌上说:“我要去跳舞。"我连忙接口道:“好,我帮你看包。”
望着她纤瘦的背影,心中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在我的理解中,这不仅仅只是看包,它包含的是信任,是一次深沉的寄托,让我感觉我们之间的距离更近了一步。
酒吧的音乐劲爆,灯光迷离,舞台上人群涌动,或扭腰,或摆臀,都跟着音乐节奏忘情的跳舞。而她,那个身着白色长裙的女子,更像是一条混杂在人群中的鱼,从深深海底游出,混在人群中寻找一丝慰藉。又如是一个不染尘世的孩子,想在夜场中充当高手。不合时宜,却又特立独行的让人忍不住想要去保护她。
我痴痴地盯着舞台,目光随着她的身影游走,担心一不留神就会把她丢掉。
“嗨,看什么呢?”朋友不知什么时候来到我的身边拍拍我的肩膀打趣道:“用得着那么出神吗?呆会我帮你把她搞定。”
“砰……”心里有一团无名火炸开,顿觉朋友的话粗俗无比,他仿佛亵渎了我心中神圣的神灵。
朋友举起酒瓶跟我干杯,我望着他,有几秒钟的迟疑,好似眼前这个人我从不认识一般,异常陌生。
我机械地拿着酒瓶往口中倒酒,直到冰凉的液体进入我的喉咙,让我感觉到酒精真实存在的那一瞬,才从恍惚中清醒过来。眼前的他,是我的朋友,相识多年,知心多年,而她,那个身穿白色衣服的女子,不过只是一次偶然邂逅,不过只是一个夜场精灵。
正当我在心中相互权衡,明晰界限的时候,她回来了。淡然微笑,运动过后的肌肤微微泛红,非常好看。
“美女……”朋友为了帮我,愉快地跟她套近乎。而女子一反常态很热情地回应,不一会便和朋友玩起猜骰子的游戏。
我在一旁看着她和朋友玩得那么开心,更加坚定之前的想法,和她的相遇只不过是一次艳遇。只为一次艳遇。
气氛渐渐热闹起来,之前见过的卖花女子也凑了过来,我也跟着朋友的暗示加入了游戏。女人不醉,男人没有机会,我和朋友就抱着这样的决心想把眼前的女子灌醉。
可是,不知为何,那晚女子的运气特别好,每次猜骰子都是她赢。让原本想把她这个小女子灌醉的两个大男人反倒把自己灌醉了。
到后来朋友已经开始有些语无伦次,而我也有些意识不清醒了。只知道为了博取女子的芳心,买了很多玫瑰花。我从腰包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女子,告诉她以后保持联系。女子收下我的名片,随手放进包里,站起来,狡黠一笑道:“我要回去了,很困了。”
我说:“再玩一会,还早。”
女子摇摇头,坚决地说:“要走了,很累。”
见女子去意已决,我连忙跟着站起来说:“我送你。”
从酒吧走出时,天上又下起了蒙蒙细雨。女子撑着她的伞走了出去,我怀中抱着几束玫瑰花也跟了上前。
过了12点,四方街上的酒吧逐渐安静下来。寂静的夜里,雨洋洋洒洒,滴滴答答地奏着一首和谐的歌。
“撑着油纸伞/独自/彷徨在悠长、悠长/又寂寥的雨巷……”
女子口中念着戴望舒的《雨巷》突然转过头问我:“你看眼前的情景,像不像戴望舒诗里的雨巷?”
接着她不待我回答,继续念道:“我希望逢着/一个丁香一样地/结着愁怨的姑娘/她是有/丁香一样的颜色/丁香一样的芬芳/丁香一样的忧愁/在雨中哀怨/哀怨又彷徨/她彷徨在这寂寥的雨巷/撑着油纸伞/像我一样/像我一样地/默默彳亍着/冷漠、凄清,又惆怅/她默默地走近/走近,又投出/太息一般的眼光……”
雨巷、丁香、撑着油纸伞、哀怨而又彷徨的姑娘,不就是身边的女子吗?她清丽的脸庞,淡淡的笑容,犹如丁香一般的幽怨。
我突然觉得自己就是戴望舒,在千里之外的雨巷,邂逅了一个丁香一样的姑娘。我将玫瑰花放在路过的桥墩上,伸出手臂将女子揽住。她身上散发出淡淡的香味,犹如丁香一般。
女子不再说话,只是静静的走路,而我也只是轻轻地揽住她,希望这条路永远也走不到尽头,希望她的客栈永远也不要到。
可是,正当我沉醉其中之时,女子告诉我她到客栈了,微笑着跟我说:“还在下雨,你把伞拿去。晚安。”
我尤如梦中醒来,来不及叹时间过得太快,她已经推开客栈的门准备进去。
我愣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心中无比失落,连忙大呼:“可是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和电话。”
女子回过头道:“我叫雨,我会跟你联系的,我还要我的伞呢。”说完又是灿然一笑,头也不回地进了客栈。
我手中的伞上仿佛还留有她的余温,我的身旁仿佛还有她的香味,她淡淡的笑容,她的白色长裙……
我看了看她住的客栈名叫‘雨巷’,心中抱着期许转身离去。
翌日,我很早就醒来了,像是一个刚刚进入恋爱中的小青年,第一件事便是翻出电话来看有没有雨发来的信息。见电话上没有,又开始怀疑是不是我的电话打不通?或者雨把我给她的名片弄丢了?直到看到手机上显示的时间是六点钟时,才算松了一口气。我跟自己说,时间还早,雨一定还没有起床。
我将两部手机放在枕边,望着柜子上放着的雨伞,脑海里反复出现她的影子,白色长裙、淡淡的微笑、丁香般的幽怨、还有在雨中送她回去的情景……
恍惚中,我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我梦见自己是20年前的面容,在细雨朦胧中,撑着一把油纸伞在小巷中游走。没有方向,没有目标,仿佛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在牵引着我。雨淅淅沥沥的,青石板铺砌的道路溜圆清滑,小巷中没有行人,只有我孤单的身影。百无聊奈间,我看见前方不远处有个穿白衣服的女孩,意识中我们是久熟的朋友。
我欲张口唤她,可是口中却无法发出声音。我着急地想要上前拉住她,无奈怎么也走不快,始终保持着一段距离,无法靠近。终于,她停住了脚步,我兴奋地上前拉住她的手,她转过头来,微笑着看着我。只是,眼前的女子不是雨,是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女孩。再看我自己,不知何时也变成了一个十岁的小男孩。
突然,画面一转,我回到了小学门口。雷声大作,暴雨倾盆,校园门口的街道上积了很多水,许多同学都吓哭了,我也吓的瑟缩着身子,不知道该怎么办。不一会儿,很多同学的父母都来接他们,我也期盼在雨中会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我内心中多么渴望见到爸爸、妈妈,渴望在他们的怀中寻找一点点温暖。可是身边同学越来越少,到最后只有我一人孤单地站在学校门口,望着通往家里的那条路,难过地大声哭起来。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雨也越下越大,我冒着倾盆大雨,一边哭一边往回走……
当我从梦中醒来时,眼角还挂着泪。拿起手机看,已经十点多了,上面还是没有雨发来的信息。我想起刚才梦中的情景,那是真实发生在我十岁时的事情,这么多年来,我以为早已经忘记了,原来,并都没有忘掉,我只不过是变了种方式来对待它。而我后来那么讨厌下雨天,应该也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吧!
“嘟嘟嘟……”电话响起,我心中一阵激动,以为是雨打来的。我赶紧拿起电话一看,原来是公司的来电,心中一阵莫名的失望。
雨始终没有给我联系,我想去找她,却怎么也找不到那个叫‘雨巷’的客栈。后来由于公司有急事,我便和朋友提前回了杭州。其实直到登机的那一瞬我还在跟朋友说,只要她跟我联系,我愿意放下公司的业务,为她停留。只是……
直到今天,雨仍然没有和我有任何联系,我想她是不可能再跟我联系了。而我,却每到下雨天便会像起那个丁香般的女子,白色长裙,淡淡的微笑,想起我和她一起在雨中漫步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