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很小的时候,心里时常会产生恐惧,然后成长为一大片的阴暗。因为,那年我亲眼目睹了一场买卖,对一个年轻女人的买卖。
01
那时我还是一个小女孩。听人说在云南、贵州、广西等山区条件非常艰苦,很多女孩子、年轻女人都到了经济条件较好的地方打工,谋生,很多人贩子也动了歪脑筋用卑劣的手段贩卖一些女人给一些娶不到老婆的男人。
我的家乡是平原,经济条件虽谈不上好,但是比起山区的劳作,肯定是省力省心舒适自由得多。所以,那时候就有许多被卖来的女人在各个村上成家生儿育女了。
一天,刚吃过饭到外面玩耍,在院子东边的空地上,见着几个人高马大的男人正在押着一个女子。我呆呆地站在路边,望着那被男人制住的女人惊恐的背影,内衣外露,白衫黑裤,披头散发,嘴里喊着听不懂的话,像极了鬼一样的疯子。
而后,突然的挣扎转过脸来,一双大大的眼睛充满血丝凶凶地望着我,满脸的恐惧肌肉扭曲,嘴角抹着鲜红的血迹,不知道是咬人留下的还是被人揍过留下的,那表情恨不能一口吃下抓着她的人。我吓得撒腿就跑。
后来听大人说,那个女人是被熏了迷药拐来的,被村上一个三十多岁还没成亲的男人用一万块钱买的,云南的,当时是她试图逃跑的,被几个男人抓住了。在我看来她其实还挺好看的。不知道那女的识不识字,每次碰见她,都是有她男人跟她一起的。她的脸上从来看不到笑容,经常眼睛是肿的,一定是哭了很多次,可能在家里也是被看的很紧。听说有时想跑会被她男人毒打的。后来长头发也剪成了短头发。
02
一年后女人就生了个女娃娃,取名叫“思思”,也许是寄寓思家之意。从那以后,男人不再打她,女人自由了很多,可以自由出入劳作,也开始跟人有交流。有时候她见了我会笑一笑,然后对我说:“燕子呀,你要好好读书哦,长大了才不会被欺负。”我总是回她一笑,想跟她说说话,却不知道能说什么,该说什么。
也许,她真的没怎么读过书,所以才会吃亏,才会跟我这么说吧。但是,我知道,在男人的阴谋里,也是有大学生被拐卖的,而且有的都成了疯子,我听有人说过的。所以,读不读书,对我来说,她被抓住的那一幕都是我的一个噩梦。
第三年时,她又生了个男娃娃,取名“南南”,应该是对家乡云南的渴盼。男人有儿有女可谓是人生没有遗撼了,开始对女人宽松起来,也温柔了很多。女人手里有钱想买什么买什么,想家也可以给家里写信了。听说老家还有回过信,女人的生活也丰富起来,虽然也还是会哭。
但是从来没听说有家人来看过她,更没有人来接过她,只说活着过得不错就好。她跟我说,“认命了,看着两个娃娃长大成人吧,这辈子就这样了。”说完她就又像头牛一样忙活去了。
我看着她的身影,无数次恨自己为什么不生个男儿身,这女人的命运真是未知数,生了娃就要认命要对着一个不爱的男人一辈子。随着年龄的长大,慢慢开始有成人后的想法,每次想到自己的未来,总是会无端地害怕,经常在一个人的夜晚睡不着,想着如果哪一天,我离开爸妈时,谁会对我好,我自己该如何护自己周全。所以很多次在梦里挣扎,怕失去爸妈,怕找不到家,然后哭醒。
也许女人有了孩子就有了寄托,再苦再难的日子也有动力过下去。那个女人把两个娃养得很好,家里开始充满欢声笑语,男人的脾气也越来越好,日子过得也越来越滋润,家庭也越来富有,还换了新房子。每次我从学校回家来,碰见面,总会笑笑打个招呼。我想,女人要的幸福也就那么一点点吧。
03
我慢慢长大了,到了外地,见了很多人,经历了很多事,读了很多书,明白了很多道理,也学会了很多生存的能力。但还是会偶尔有那样的噩梦。
多年过去,远离家乡的我早已为人妻为人母。每当生活中有不顺心的事情,我的脑海里就会浮出那年女人被抓的一幕,仍是当年的恐惧,仍盘踞在内心抹不去。我跟她一样,像被命运的手牢牢捆住,再也没有了年少的自由,生活的苦和甜有时候自己放再多的糖也改变不了那个原生的味道。
有一天,回到妈妈家,我又像小时候一样乖乖听妈妈唠叨,恍惚间觉得自己还是个小朋友一样。妈妈说那个女人生病了,经常会发疯,总是大喊大叫,满嘴胡话,让人听不懂。那时候,女人的女儿和儿子都刚成家。
我经过她家门口,脚步慢下来,听到院中有人在喃喃自语,声音时小时大,“别抓我,我要回家!”“你们放手,我要回家!”
“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如今,那一幕终究只是我偶尔的噩梦,却是那个女人一生的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