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僧(出自《淞隐漫录》)
太原有个叫潘峻的人,虽然居住在乡野,但是也读书学习考科举,已进入县学了。娶了邻村的梁氏女作为继室,夫妇之间感情很好。
有一天,潘峻送梁氏女回娘家,走到半路,从驴子上下来休息一下,潘峻牵着驴子到水边去喝水,等他返回来,梁氏女却已不见了,四周都找遍了,到处叫喊,也不见梁氏女的形影。
心里又是悲伤又是急切,赶着驴子直往岳家走去,希望梁氏女自己回去了。
到了岳家,梁氏女并没有回去,于是,两家都相互告到官府,县官询问是在哪里不见的。
原来,那里有一块巨石,方圆有几丈宽大,梁氏女就是坐在那块石头上,潘峻回来的时候妻子就不见了。
于是,县官就叫百十个男子,搬开那块大石。
石头搬开了,现出了一个洞,深不见底,募请有能力的进去查探,可以给予重赏。
村里有个叫许福的人,长得短小精悍,而颇有胆略,就答应进去看看。
刚进去的时候,道路十分窄小,佝偻着身子进去,觉得渐渐地就宽广起来了,开始两手还能撑在石壁上,接着,就摸不到了,忽然觉得有一线亮光,引人入胜。
推开门进去四处一看,则豁然开朗,别有一番天地。里面石桌、石床、石炉、石灶,没有一样不是石头凿成的,晶莹光洁,没有一丝尘土。
还有三间石屋,颇为显得幽静宽敞。东西两间似乎都有人居住,帷帐之中,微微听到有人呻吟。
中间那一间,有一个僧人,异常肥胖,肚子大得犹如瓠瓜,盘着双腿高坐在蒲团上,正在酣睡,还没有醒来。
许福走到前面去摇动,也不见动。
忽然,东边的帷帐掀开来,里面有六七个裸体女子,身无寸缕,见到了许福,都显得惊异不已。
许福看见他们的衣服都挂在中间屋子的架子上,因此,取下来抛掷给她们,她们仍然不敢穿上。
过了一会儿,西边屋子有一个女子从里面出来,也像那样子。
台阶下白骨累累,堆积得差不多都满了。
许福返回去,把里面的情状报告给县官,县官叫差役和许福一同进去,把所有的女子都要带出来了,潘峻的妻子梁氏女也在其中,幸好还没有什么事。
又叫把僧人带出来,可是百十个人呼喊,他似乎也没听见,摇动他,也不见他醒来,没有办法,就用石椅把他抬出去。
县官看僧人的容貌,很像寺中所塑的弥勒佛。就命人把他关押在囚车中,抬着进入城中,刚走到城门边,僧人忽然醒来了,睁开眼来,微微看了一下,哈哈大笑起来。
接着,张开嘴巴,向四周吹气,立即刮起了狂风,尘土沙粒四处飞扬,众人都躲到一边去,眼睛也全都眯上了。
等风停了下来,睁开眼来一看,而僧人已经远去了。
县官恼怒地说:“光天化日之下,怎容得这种妖魅宣淫妇女。我是天子的任命的官吏,要是不除去这妖人,有什么面目在这片土地上为官。”
于是,写了檄文,报告给城隍神,并且下令说:“有人能捕捉妖僧,立赏一千贯钱。”
众人便推举陆锟。
陆锟说:“我只有一身勇力,没有神术,只能斗力不能斗法,怎么能胜任如此巨大之事。”就到城隍庙中去睡,祈求神灵护佑。
夜里,梦到神来对他说:“妖僧法术精深,你不是他的敌手。现今他恶贯满盈了,上天特借你的手来斩除他,用来警示众生。这里我给你三道符,一道服用,一道佩在身上,还有一道,当事情紧急的时候,就把它焚烧了。”
等他醒来,三道符都在他身边,于是,向神拜了两拜,感谢他的惠赐。
按照神说的,把一道符化水服了下去,一道佩在身上,另一道藏在身上,逶迤进入了洞中查探。
妖僧果然还在洞中,立即奋力出身,上去和他角斗,拳头打在僧人的肚子上,像是打在棉絮上一样,一会儿,一只拳头陷入了僧人的肚子中,怎么拔也出不来,情况十分的窘急。
忽然,地中冒出火来,陆锟急忙取出所藏的符,点火焚烧,一道闪电疾速而过,暴雷击打下去,僧人已毙命于霹雳之下了。
【原文】
其三为太原潘骏,虽乡居而读书习举业,已入邑庠。娶邻村梁氏女为继室,伉俪甚笃。一日送其妻归宁,行至半途,下驴少驻,潘牵驴往水滨略作盘桓,及返,不见其妻。四周遍迹,形影俱杳。心中悲急万分,策驴径诣妇家,犹冀其妻之自返也,至则并未言归。于是两家互鸣于官。官询其地,有一巨石,方广盈数丈,妻坐石上,回时已失。乃命人夫百十舁去此石,石去洞现,其深无底。募有能入者,当畀重赏。村人许福,短小精悍而有胆智,应募而入。初进,路径甚狭。伛偻而行,觉渐宽转,始犹扪壁,继堪掉臂,陡觉一线天光,引人入胜。推扉四顾,豁然开朗,别一世界,其中石几、石榻、石炉、石灶,无一非石凿成,精莹光洁,不着纤尘,石室三楹,颇极幽敞。东西两楹似皆有人居,帷帐中微闻有呻吟声;中楹有一僧,肥胖异常,腹巨如五石瓠,盘膝危坐蒲团,鼾睡未醒。福径前撼之,亦不动。忽东室帐帐自启,内有裸体女子六七人,身无寸缕,见福称异。福视其衣皆于上,因掷与之,仍不敢着也。须臾,西室女子自内出,亦如此状。阶下白骨累累,堆积几满。福出,以状白官。官命干役偕福入,凡有妇女,悉取之出,潘骏妇亦在其中,尚无恙也。命牵僧来,则百十人呼之不闻,摇之不寤。不得已,以石椅舁之出。官视其容,浑如寺中所塑弥勒。即命置之囚车,舁入城中。甫及,僧忽醒,启眼微视,大笑不止,忽尔张口四嘘,狂骤发,尘沙飞扬,众皆辟易,目尽瞇。风止目开,而僧去已远。官怒曰:“光天化日之下,乃容此种妖魅宣淫妇女!余固天子命吏也,苟不除此妖,何面目官于此土哉!”乃作檄文告于城隍神,且下令曰:“有能捕治妖僧者,立畀千金。”众共举陆锟。陆曰:“余能斗力,不能斗法,岂能胜此巨任哉?”因宿城隍庙中,祈求神佑。夜梦神谓之曰:“妖僧法术精深,汝非其敌。今彼罪恶贯盈,上天特假汝手以斩之,用警于众。兹予畀汝三符,一吞服,一佩身,一当事急时焚之。”及醒,三符宛在。乃再拜谢神赐,服佩一如神言,逶迤入洞。窥之,妖僧固在,即奋身与之角。拳着僧腹,如着败絮。俄而拳陷入僧腹,不得出,窘甚。忽地中出火,急举所藏符焚之,闪电捷过,迅霆下击,僧已毙于霹雳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