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2离婚
沈民洁想不到一向温顺的向晚会开口骂人,一时间竟愣在那里,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对付她,沈民浩已经黑着脸强硬地把她推出了监护室。她从他的手臂的力量和扭曲的面部表情判断出,如果她再有只言片语不利于向晚,她这个弟弟就要不管她是姐姐了。
沈民浩一直把沈民洁扯到楼梯口,“二姐,我希望你不要再到向晚这边来,我们俩的事不用你管。”
沈民浩甩开她,转身就走。
“臭小子,你好自为之。”沈民洁在后面喊。
沈民浩没有理她,小跑着回到向晚身边。刚才一直回避的医生护士已经听到动静,都过来看向晚的情况。
“她需要静养一段日子,流产之前她正处于抵抗力很低下的状态,特别容易产生炎症。又大量失血,目前看情况挺严重的。希望沈大夫你担负好当丈夫的职责,不要让她再受什么精神上的伤害了。”李大夫已经检查了一遍向晚的情况,严肃地向沈民浩说。
沈民浩连连点头,“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李大夫又回头看看向晚,一边往外走,一边嘟囔着,“下手真够狠的,真不知咋想的。”
小护士也跟了李大夫一起出去,沈民浩知道李大夫为人,最是看不惯女人被欺负,经常为一些受苦受难的女患者出头打报不平。如今见是本院职工的家属还要遭受家暴,更是忍无可忍,哪里肯给他一点儿面子?到底是理亏,沈民浩也不敢辩驳,任医生护士们白眼相对,羞惭地低下头。
屋里又剩下了夫妻二个人。沈民浩来到床边,单膝跪下,握了向晚一只冰凉的手,轻轻说,“向晚,你好好养着,我保证不会让他们再来欺负你了。”
向晚没有说话,脸上也无任何表情,只是静静地躺在那里。
“我为对你的粗暴无礼道歉,等你好了,你随便打我几十个耳光都行,只要你解恨就行。”沈民浩继续说,“那天是我喝酒喝多了,稀里糊涂地,也不知道轻重,伤害了你。其实事后我想了,我不该随便听信别人的谣言,这世界上,除了我自己,我最相信的还是你,真的。我早都后悔了。”
向晚仍然不说话。
“你瞧,你都可以怀孕了,虽然……这次没了,可是这说明,以后我们还能生呢。以后咱们好好过日子,住进新房子,再生个小宝贝,那幸福谁能比得了,你说是吧?”
向晚到底也没说话。这样,一连三天过去了,向晚就是躺在床上,一直沉默不语。沈民浩请了假一直陪在她身边,照顾她。到了第四天,她的危险解除,身体一切指标都恢复了正常,下面也不流血了,医生检查完说,可以出院了。
向晚听了这才开口说,“李大夫,我不想出院,我无处可去。就让我在这多呆几天吧。”
李大夫听了,回头看看沈民浩,沈民浩万分难堪,只得低下头。
“行,反正床位也不紧张,多呆几天没问题。只是这身上的病好治,心病可难医啊。你还得想开点儿,没什么过不去的坎儿。日子还得过下去,对不对?我看沈大夫也真心悔过了,你也就别再绷着了。再休息几天,回去好好过日子吧。”
向晚动了动嘴角,脸上掠过一丝苦笑。
门开了,关守平领着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和两个孩子进来,笑呵呵地来到床前。“向晚啊,今天是周日,我把你嫂子和两个侄子带来给你看看。听民浩说,你一直都不开心。今天看着孩子,咋也高兴高兴吧,好吗?”
关守平的媳妇把一筐红皮鸡蛋放在床头,看着向晚温和地说,“妹子,我听守平说了,亲爹家的弟妹是个又善良又漂亮的好人,不是你,他都没机会找到亲人。这大恩,都不知道咋回报呢。眼下家里也没什么,我就给你拿来二百鸡蛋,都是自家的小鸡下的,没有饲料,营养高着呢。你现在这身子,就适合吃这个。”
“谢谢嫂子。”向晚的眼眶红了,此时在她眼里,这一家陌生人都比曾经的婆家人来得亲切。她转向两个孩子,微微笑了,“你们好,都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关山。”
“我叫关越。”
两个孩子脆生生地答。
“真好。”向晚伸手摸了摸女孩子的头。
关守平又说,“昨天周六,我带他们娘仨来见过爸了。听说你这边要到今天才可以随便探视,就没来打扰。这不一大早,你嫂子就张罗,要来给你送鸡蛋,要来看看这个好妯娌呢。”
向晚泪光盈盈地看着这一家人,“我这里没事了,别耽误孩子学习。坐会儿就回去吧,孩子爷爷一定更喜欢看他们在身边。”
关守平点头,“是啊,昨天见到他们的时候,老爷子都哭了。一手拉着一个,怎么也不放手。你嫂子说了,等出了院,就把爸接我家去住上几天。”
一家人又坐了一会儿,见向晚有气没力的虚弱样子,便不忍再打扰,嘱咐了一番,才都离开。
沈民浩把这一家四口送走,还不等回转身,便又有一个小姑娘手捧一大束鲜花过来。
“请问,向晚女士是住在这间病房吗?”女孩问。
“对啊。我就是她的家属。”沈民浩回答。
女孩便把花和一张明信片交给他,“是一位齐先生订的花,要我送到向晚女士病房里来的。”
沈民浩听了齐先生这三个字,心里不爽,也只好接过东西,看那明信片上写道:
向晚:知道你生病住院,万分惦念。更知道以我的身份不便去打扰,更会让你无辜受辱。只好派人送上鲜花一束,祝早日康复。
沈民浩回到屋里来,把鲜花放在床头,又把明信片递到向晚手里,“向晚,看,有人给你送花来了。”
向晚拿起来看看上面的字,又回头看看那一束盛放的鲜花,在鼻子里嗤地笑了。把明信片扔在床头柜上,又闭上眼睛。
“向晚,这回你总该能跟我说话了吧?”沈民浩讨好似地凑到她跟前,“我相信你和齐艺之间没什么事。他用明信片的方式就是在告诉我,你们之间是坦荡的。呵呵,我明白。”
向晚睁开眼睛,“沈民浩,你现在回去,张罗把现在住的房子卖了。卖的现金归我,新房子的一切都归你。这样算来,你不比我吃亏,合情合理。我们离婚吧,等我身上再好些,有力气做事,我们就去办离婚手续。”
沈民浩睁大眼睛,一把抓住向晚的手,“向晚,你胡说什么?我们为什么要离婚?现在眼看形势一片大好。你都能生孩子了。退一步讲就算不生,我们也不用承担沈家香火的问题了,咱不是有大哥和侄子了吗?以前我家人不喜欢你就是因为孩子的事儿。现在问题解决了,咱新房马上也要装完了,这不是皆大欢喜吗?”
“我没有别的话可说。对于我,就是离婚。别无选择。”向晚冷冷地说。
“但是,向晚,我们的感情没有破裂呀?我还爱你,我相信你也还爱着我的。如果你因为我那天打了你一巴掌不肯原谅我,那我会用我后半辈子来赎罪。行吗?孩子没了,我们可以再生,我妈她也不知道你肚子里有孩子,要不然宁可她自己怎么样,她也不会对你下狠手的。我相信以后她会用实际行动挽回她的过错的。求你了,向晚,我知道你现在心情不好,你现在怎么着都行,就是别提离婚好吗?”
“哀大莫过于心死。心死了,一切都没有意义了。我不再说第二次,你把房子卖了,我需要现金。”向晚说完,闭上眼睛,不打算再说话。
“行,我马上张罗卖房子,卖的现金都给你。但是,我不会离婚的。”沈民浩坚持说。
向晚本来打算在医院多呆些日子,清清静静,没有外界的烦扰。她不想回家,她不想看到有关家、有关沈民浩、有关二人过去的一切。齐艺的话像针一样刺在她的心头,她不敢想象沈民浩会做出那样对不起她的事。她相信齐艺的话绝不会是空穴来风,那段日子,沈民浩确实行为奇怪,回来以后对在沈民洁家的事情一直是躲躲闪闪,不肯言明。而她自己因为忙装修,又对沈民洁心有成见,因而也没多问一句。现在想来,那时候沈民浩为什么十多天没人伺候却始终穿着整洁且红光满面?他撒谎说是邻居帮忙照看的,却原来都是李丹青一手伺候的。所谓的他照顾孩子实际上却是二人的约会。
如果说怀疑沈民浩出轨这件事如针尖麦芒一样刺得她不得安宁,那么周秀英撞掉了自己好不容易怀上的孩子则仿佛一把利剑穿透了她的心。自那一刻起,她的心便一直在汩汩流着血。她的血快流干了,对这份婚姻的心自然也就死了。她觉得一切都是冰冷的,从外面的空气到她的身体,从沈家的人情到她自己的灵魂。
她没有跟沈民浩提起李丹青的事,她不想跟他讲话。但是沈民浩却把她铁心要离婚的事情透露给了沈志先和关守平。此时的沈志先新得爱子乖孙,满心欢喜,并把这份功劳记在了向晚的头上。向晚的肚子又有了动静,如沈民浩所说,根本就是皆大欢喜的事,他怎么能同意离婚呢?因而在病情渐好,已经可以下地的时候,便由沈民浩搀着过来看向晚。他告诉儿媳妇,他希望她能留在沈家,并且,他说周秀英得知自己亲手毁了自己的孙子,当时就躺在炕上起不来了。他相信老伴已经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以后,不会再以不能生育刁难这个媳妇了。以后,小两口还该好好过日子,慢慢再生个娃,就算是婆婆姑子有过失,毕竟一起过日子的是疼她的民浩。
向晚不想给老人难堪,只是淡淡说,请回吧,现在她还不想谈这些,她只想静一静,好好想想,好好养养身子。沈志先倒是回去了,可关守平一家却跟走马灯似的天天踩她的门儿。关守平认为向晚是她的恩人,他刚刚进入沈家,而这么好的弟妹却要离开沈家,这让他如何能安心,如何能舍得?沈民浩也深知关守平和向晚的渊源,便委托他和新嫂子代为说和。
于是这两口子轮番上阵,几乎天天登向晚的门儿,里里外外说些撮合的好话。向晚更不忍中伤这二位,就连甩脸子她也做不出。尽量用委婉的方式请二位不要再来了,这二位却没有眼色,偏偏不懂她的意思。同时,沈民浩的同事们也都三三两两地过来看她,言语之间极力地夸赞沈民浩的好,都希望她原谅他。
燕羽还不知道向晚这边发生的大事。电话中,向晚听得她在外面春风得意,喜气洋洋,也不忍破坏她的好心情,只问她几时回来,燕羽告诉她就快了。可是向晚却等不及她回来了。再也受不住人们的轮番轰炸,偷偷地离开医院,找了一家小旅馆住了下来。然后,她给沈民浩一个电话:什么时候把房子卖了,什么时候再见她。请他放心,她不会寻短见的,她只是想一个人清静清静。
在旅馆里呆了不到三小时,电话响了,是齐艺打来的,开口便说,“是你下来跟我走还是我上你房间找你?我现在就在你旅馆门外。”
向晚吓了一跳,他是侦探不成?这么快就找到了自己?听齐艺的语气,想两个方案都拒绝恐怕不可能,可是在旅馆里见面实在是有些好说不好听,无奈,只好稍微整理了一下,锁门下楼。果然,齐艺的车子就在门口停着,车门已经为她打开,她看到齐艺正在凝视着自己。
向晚上车。“你一直在跟踪我吗?还是换个词说在监视我?”
齐艺微笑,“你怎么说都成,反正在这个城市里,到处都有我的人脉关系。你那边有什么情况我都了如执掌。我需要你一直在我的视线之内。”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我不想丢掉你呀。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我知道,你一定会离婚的。你虽然表面上很温顺,但内心实际很强大。能忍时可以忍,不能忍时你能做到舍弃一切。这是我欣赏你的地方。所以,”他意味深长地看着向晚,“你很快就自由了,我怎么能放弃自由的你呢?”
向晚痛苦地捧住脸,“齐艺,你别这样,你别这样好不好?”
齐艺没说话,而是发动车子,疾速行驶。向晚吓得紧紧抓住安全带,“干什么,齐艺?开这么快干嘛?”
“你需要刺激,你需要新鲜的血液,原来的你沉闷太久了,压抑得你都快不成人形了。今天,我帮你好好释放一下,好不好?扣紧安全带,别怕,相信我的车技。”
路两边的树木房屋如同飞一样地倒退着,向晚只觉得眩晕,眩晕,那一刻,她的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来不及想,什么都似乎忘掉。直到齐艺把车速减慢,慢慢地停下来,她才发现,两个人已经到了城郊,一片小树林的旁边。她踉跄地开门下去,扶住一棵树狂呕。半晌,直起身来,回头来看,齐艺并未下车,就坐在原地静静地看着她。
她蹲在地上喘息了一会儿,再直起身来,竟觉得爽朗了许多。接住齐艺扔出来的矿泉水,漱了漱口,又回到车里。坐上座位的一刹那,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像释然了,心里脑里都清朗了许多,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似乎都随着胃内的东西呕吐出去了。
齐艺看着她,微笑说,“我觉得你好多了,是不是?”
向晚点点头,齐艺大笑了,“你真的是我想要的那种女人,跟我真的太相像了。我就喜欢用这种方式减压。你知道吗,我也对邱晓芸使过这一招,你猜怎么着?她吐过了以后把我狂骂了一顿,并声明再也不坐我的车。人家说到做到,回家以后就自己买了辆车。”
说着,齐艺从后座提过来一大袋食物,放在二人中间,“我猜想你能坐上我的车已经是最高限度了,现在的你不可能再跟我去饭店吃饭,对不对?所以,我们就在车上随便吃点儿,好好聊聊。反正你现在是自由人,谁也不知道你去哪儿,再没人干涉你了,是吧?”
向晚没动那些东西,只是还拿了那矿泉水慢慢地喝着。“齐艺,其实也没什么好谈的,我也不想谈。事实上,我什么也没想好。除了要离开那个家,什么还都没想好。”
“我知道,”齐艺充满自信地说,“我知道你还没想好,遭遇这种情况的女人能达到你这般冷静已经很不容易了。我也不是要逼你做什么,我只是要告诉你我的想法。你的孩子掉了,你的丈夫在外拈花惹草,这两件事足以让你决心与沈家情断义绝。这一点我深信不疑。然后,你自由了,我会开始追求你。自由的你不用背负那样沉重的思想包袱,你有权利接受别人的爱。”
“可是,你没有权利,”向晚打断他,“你是有妇之夫,你家里上有二老,下有二小,你的妻子为了你承担起全部的家庭责任。如果你再在外面招惹别的女人,那你就是薄情寡义,会被世人耻笑唾弃。而我向晚,就算对你有好感,也不可能充当不光彩的角色,这一点,你就直接死心了吧。如果可以,我还愿意做你的朋友,但是如果做你的朋友也会遭受指指点点,也会让你的妻子不安,那么我会断绝与你的关系。能够相识相知一场也就够了,感情都太脆弱,经受不起时间的考验。你又何必追求朝朝暮暮?”
“我不这么想,”齐艺并无恼火,“我也快奔四十了,不是玩弄人生的年龄了。我看准了我想要的女人,就会跟她相守一辈子。如果说,我是为了一份真挚的爱情,而不是如别的男人那样仗着有钱随便玩弄女人,那么我相信世人会理解我的。我活了半辈子,光当赚钱机器了。我够了,你明白吗,向晚?我也想换一种生活,换一种有滋有味儿的生活。于我自己的婚姻,我早都麻木了,不光我,就连邱晓芸也都麻木了,她的心里想的只是怎么带两个孩子,怎么去大把大把花钱。她都忘了她还有义务和丈夫鱼水之欢。她都忘了有多久没跟她的丈夫亲热过。只有听说丈夫在外面有相好的女人她才知道着急。可是我认为,她着急不是因为怕失去我,她是怕失去随便花钱的好生活,怕有别的女人取而代之。我向她保证了,我保她的地位不倒,保她一辈子衣食无忧。如果我做不到稳定后方,那么向晚,我可以做到,为了爱情,不惜一切。我可以把全部家产都给她,我用我的全部家产来换取一份我想要的爱情,这不可以吗?世人又怎么能说我薄情寡义呢?”
向晚把身子闪在了车门上,惊讶地望着齐艺。他怎么可以说出这样的话来?为了爱情,不惜一切,这是他的态度吗?齐艺发现了她的紧张,叹了口气,说,“你好好坐着,别躲瘟神似的。放心吧,就算在这荒郊野外,你不心甘情愿,我也不会侵犯你的。我要的是爱情,是真正触动内心的那种感情。如果我只想要女人的身体,一周换一个我也能做得来。”
向晚的脸红了,稍微调整了一下坐姿,低下头,不知说什么为好。
齐艺挑了一块巧克力塞在她手上,“吃点儿这个,你需要能量。我可不喜欢你天天苍白着脸,有气无力的。放心吧,我不会逼你的,我有耐心等。等你自由,也等你向我敞开心门。我甚至这样设想,”齐艺突然眉飞色舞起来,“我每天早上都会派人送去你办公室一束鲜花,然后每天下班都开车去接你,每天都换一个馆子吃饭,吃完饭,我们可以去看电影,听音乐会,甚至看球赛,哈哈。那将是多么美妙的事呢?我想谈一次恋爱。我从来都没谈过恋爱,你信吗?我和邱晓芸结婚太早,稀里糊涂,根本不懂得什么叫爱情。现在想来,亏透了。幸好我清醒得早,还有能力再体会一次浪漫。而最重要的是,我认为,我找到了我真正想要的那个女人,这个很关键。”
向晚攥着那块巧克力,看着齐艺眉飞色舞地滔滔不绝,心底里升起汹涌的感动。如果可以,她愿意回报他如此狂热的爱。可是,她又清醒地知道,她不能,她不能破坏那个家庭,那不是有良知的女人可以做的事。
“齐艺,谢谢你的厚爱,可是,我不会接受的。送我回去好吗?我累了。”
“我知道,你现在一定会说不接受。我不在乎,我会等,我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这句话。如果实在等不到,我也如你一样,把自己变为自由之身,然后再追,那总行了吧?”
向晚的心微微颤抖了一下,一股凉气浸透了她。“齐艺,你别冲动,千万别做傻事,做事情一定要三思而后行。”
“一切都看你的态度,我想要接受挑战,这将是近期我最大的目标。”齐艺自信满满地说。
Chapter23放手
向晚不平静了,她开始有些烦躁,恐慌。离婚势在必行,她不可能再跟沈民浩将就过下去。可是离婚以后呢?听齐艺的口风,他可不是在开玩笑。若他真的对自己穷追不舍,势必自己将没有安稳的日子过。这可怎么办?她是对齐艺有好感,但天地良心,她从来没有跟他再走近一步的想法。尤其是人家有家有小,更不能充当破坏人家庭的罪魁祸首。
本来想在小旅馆清清静静地呆几天,却不想徒增了更大的烦恼。无处躲也无处藏,心乱如麻中,真可谓是‘惶惶不可终日。’而除了恨自己,再无别的招法。
终于,于燕羽回来了,她给向晚电话,还要她去火车站接她。向晚宛如捞到了一根救命稻草,连忙收拾收拾自己的东西,退了房,打车来到火车站。
燕羽不知内情,笑逐颜开,见她的第一句就是:“怎么?不舍得给我买鲜花了?”
她的打趣没有逗笑向晚,她惊讶地发现,她的好朋友嘴唇颤抖着,两行泪就顺着比以往消瘦苍白的脸颊滑落下来。
“喂,向晚,怎么啦?”燕羽惊问。
……
到两个人下了出租车,进了于燕羽的小家时,向晚已经把自己这一段的遭遇讲完了。
“你这个傻瓜,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可以提前半个月回来,一是伺候你,二是也可以帮你出口气。老沈家也就是摊上了你这样的,换了我,什么恶婆婆劣大姑,我都给她们收拾灭火了。”
燕羽气得在地上来回走,又把两个人的行李安放起来,“得了,以后你就住我家了,我看谁再敢欺负你。”
向晚叹了口气,“我也不可能躲一辈子,我也得上班,也得过正常的日子。成天躲着,还不如死了的好。可是,我真怕齐艺他对我穷追不舍。女人最重要的是声誉,现在的状况,我的名声就已经不好了,他要是再那样极端,我可怎么办?”
燕羽坐下来,审视着向晚,“反正名声也被糟踏了,要不你就干脆不管它?既然齐艺那么在乎你,那么爱你,你也对他没有恶感,甚至也很喜欢他,干脆就依了他算了。女人活一辈子,能遇上对你这么上心的男人也不容易了。”
向晚摇头,“不行,良心上我过意不去,这辈子我也不会干插足别人家庭的事情。不小心被人家的老公看上,那是我的无意之错,内心上我还可以原谅自己。另外,和沈民浩生活五年了,突然就这样分开,突然就受到这样的打击,我根本没有心理准备再接受另一个男人。又不是没有男人就活不成,我有独立生活的能力,为什么要再次让自己陷入纠纷当中呢?再换句话说,沈民浩如此爱我都有可能背叛我,还能让我再去相信谁?”
燕羽点了点头,“也是,你说的有道理。就算是换做我,我也没有思想准备突然就去接受另一个男人。那就这样好了,不是请了一个月的假吗?你就先在我家住着,慢慢观察一下情况再说。我也帮你想想办法。”
除此以外,别无它法。至少在于燕羽家,向晚会更安心一些。燕羽是个厉害角色,不管是谁,也不敢随便来打扰。
沈民浩这边,终于有了消息,知道向晚住进了于燕羽的家里,也才放下心来。之前不知向晚去了哪里,都快急疯了,又不敢大肆寻找。无处发泄之间,便把怨气都撒在二姐沈民洁身上。他去沈民洁家好生地闹了一通,责怪她对向晚太无情,责怪她使用不耻手段离间他们夫妻的感情,责怪她指使李丹青勾引自己,差点儿使自己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如今搞得他孩子也没了,妻子也要散了,请问,二姐你得到了什么好处?这一切对于你又有什么好处?
沈民洁干瞪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又恨又气,哭天抢地,沈民浩不理她,摔门而去。
向晚不见他,他能做什么呢?一方面张罗卖房子,一方面装备已经竣工的新房。他只有把房子卖了,把现金交到向晚手里,然后再求她跟他一起住进新房中去。
终于,一对即将结婚的又没什么经济基础的小夫妻看中了他的小单元,拿到钱的当天,沈民浩便兴冲冲地拨响了向晚的电话。
“向晚,咱家的旧房子卖了,你知道的,房子太旧,也卖不上什么好价钱,我二千五一平出的手,还答应那些旧家具都给他们了。呵呵。当然了,咱都买新的,那些旧的也没什么用。十五万元现在我存在卡里,你出来吧,我去接你,我想好好跟你谈谈,行吗?”
这时候,向晚正在和于燕羽一起聊天,听说房子卖了,便说,“那你过来吧,燕羽家楼下有一间茶餐厅,我们就在那儿见面吧。”
“需要我保护你吗?”燕羽说。
向晚淡淡一笑,“不用,除了劝我跟他重归于好,他还能做什么。”
半个小时后,两个人在楼下茶餐厅里见了面。沈民浩看到了一个苍白淡漠的向晚,向晚看到了一个瘦削急切的沈民浩。两个人无语对视了几秒钟,向晚低头,沈民浩则红湿了眼眶,伸手从衣袋里拿出那张卡递给她。“十五万,全存在里面了,你喜欢怎么用就怎么用。房子的贷款和装修的债务都不用这笔钱来还。就算是你的私有财产吧。”
向晚接过卡,放进包里,“不,不是这样的。这些年来,始终是你比我赚得多。所以,财产分配也应该你要大半。我们是协议离婚,一切就按协议来办。新房全归你,你持拥有权,当然它的债务也由你自己来还。以你现在的收入,应该没问题。我只要这十五万,这也是我应该得的。”
“不是,向晚,咱不谈离婚成吗?”沈民浩搓着手说,“你看,事情也都过去了,你想要怎么惩罚我都行,我都接受。可是我们的感情没有破裂呀。我们之间的问题都是些外在因素,那些都是可以解决的。把那些问题强加在我身上似乎也不客观,你说对不对?我们之间,我想只差那一个巴掌。如果说,因为一个巴掌就离婚,不是有些太离谱了?”
“不,我们之间差的不是一个巴掌。”向晚摇了摇头说,“我们之间,还有背叛和不信任存在。这一点,至少目前我无法原谅。”
“背叛和不信任?你指什么?”沈民浩疑惑地问。
向晚冷笑,“你千万不要以为是我背叛你,也千万不要以为你背着我做的丑事我什么也不知道。我不说是因为我懒得说,事已至此,你的事已经不关我的事,所以根本没什么必要纠缠你的私事。”
沈民浩大惊,“向晚,你到底指的是什么?你得说,我要听,不然我想我会死不瞑目的。”
“好好的,谈什么死?”向晚一皱眉头,“非要我揭穿你不可吗?那我问你,你给你二姐看家的那一段,天天跟谁在一起了?谁给你做饭吃,谁给你洗衣服?你又在哪个傍晚去过谁家?非要我明说吗?问题是,我已经不想追究了,因为,你已经跟我没关系了。”
沈民浩的额头冒了冷汗,他万万没想到,向晚居然知道了那段故事。这可如何是好呢?真是就算跳进黄河也洗不清自己的罪名了。无奈,他只好举起手,郑重地说,“向晚,那一段时间,我是跟李丹青在一起,我也去过她家帮她修电脑。但是我对天发誓,我跟她什么也没有。在身体上,我没有背叛过你。信不信由你了。”
说完,沈民浩颓然地低下头,心里更是恨极了沈民洁。
向晚站起身来,“我信不信真的已经没用了。现在的我,心如死灰,没有一点点精力牵扯到你那个复杂的家庭中去。如果你真的爱我,就放了我吧,让我清静清静。如果你再没完没了地纠缠我,那我才是离死不远了。”
向晚说完,起身而去,沈民浩没有追,看着她的背影,呆住了。
向晚回到燕羽家,把卡扔在茶几上,然后发呆。
燕羽拿起卡看了看,说,“其实如果不卖,租出去,这小旧房子可就变成摇钱树了,年年给你进钱,而它本身却是保值的,只能升不能降。如今你这样做,实在是吃亏了。”
向晚苦笑,“如今我这样的情况,哪里还有‘正常’二字可言?又买房又装修,家里已经没什么现金了。不管是新房子还是旧房子,我都没有一点心思去住。我和沈民浩一起苦了这么多年,付出了这么多年也不甘心什么也不要就一个人走。所以,我才决定把小房子卖了。有了这笔钱,不管在哪里,我觉得我还能踏实些。”
“那你打算用这笔钱做什么呢?”燕羽问。
向晚摇了摇头,“不知道,除了觉得能安心一些,觉得有些保障以外,还没想过做什么。”
燕羽坐下来,看她。“有没有想过,和我一样,出去走走?就到你想见的那个人身边去,看看他?”
向晚一惊,抬头望着好朋友,喃喃着,“到他的城市去看看?”
“是啊,既然你厌倦了这里的一切,为什么不想着出去走走呢?自从大学毕业,你哪里也没去过吧?旅游的钱你都舍不得,一心一意地攒钱过日子,其实你都亏大了。如今又怎么样?还不是搞得伤痕累累,身心疲惫?要我看,你干脆就办一年停薪留职,出去走走,好好散散心,好好见识见识外面的世界。如果外面有更适合你的地方,有你喜欢的生活,你干脆就留下来,再不回来这伤心地。如果最终也还是‘月是故乡明’,你再回来。还上你的班,一年的时间也足够你疗伤了,到那时候,心里也平静了,该怎么样还怎么样呗。”
向晚的心里动了一动,听燕羽说的,真的很令人神往。可是,自己已经太久没有出去过了,一想到一个人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去,她不免有些惶恐,有些不安。这么多年来的家居生活,已经把她变成一只笼中的小鸟,早忘了外面还有可以展翅飞翔的天空,一心只享受没有风吹雨淋的安逸了。
燕羽接着说,“我不是说你们之间一定会有结局吗?你看,我的话果然灵验了吧?现在就是你去见他的机会,不管是什么结果,你该把你的梦了结了。向晚,你得珍惜这个机会。如果你还是安于现状,固步自封,那你这辈子真的就完了。我可不想你三十岁的时候就跟六十岁一样的麻木枯朽。”
提到他,向晚的心里又翻腾起汹涌的波涛,真的要去见他吗?真的想去见他吗?她不敢确定。见她不说话,燕羽叹了口气,“我要是你,都不会等到和沈民浩离婚。现在就递交一份离婚协议书和一份停薪留职报告,提上行李就走人。人活着得为自己活,不能瞻前顾后,畏首畏尾。把心愿了了,后半辈子活着也安稳。
向晚点点头,“我考虑考虑,你知道,我不是容易冲动的人,这么多年,安逸惯了,已经不习惯小时候那样的鲁莽了。”
燕羽耸耸肩,“那你好好想好了,反正我在等着你们的结局呢,你给了我结局,我好开动以为你为原型的新小说。”
向晚回房休息,左思思右想想也没有做出完全的决定。这一夜,她做了一个相当异类的梦,说是自己剪了一个新发型,她在镜子里清清楚楚地看到了自己的新形象,那是一款非常时尚的短发型,非常符合自己的脸型和气质,梦里身边的人,连同她自己都认为这个发型太漂亮,她听到了无数的称赞。最离谱的是,这个发型居然是他为她亲手而做。
他为什么要为她剪这样一款发型?梦中没有交待。但是向晚看到了他满意的微笑。醒来时,她依然记得梦里在镜子中所看到的自己。起来到镜子前看一看真实的自己,苍白,憔悴,一掬长发乱蓬蓬地洒在肩上,哪里有一点时尚蓬勃的气息?
心里一动,开门出来,燕羽还在睡觉。她悄悄地穿鞋下楼,来到附近的一家美发屋。她居然就在这家美发屋的宣传照上看到了梦中的那一款发型。
“这真是天意。”她在心里说。
美发师热情地接待了她。
“我要剪那个发型。”向晚向墙上一指。
美发师连连点头,“女士真有眼光,这款发型绝对适合你,剪完了,您就瞧好吧,肯定就跟换了一个人似的。”
向晚不知道这眼光到底是谁的,也不说话,坐下来,任凭那个梳着奇怪发型的小男孩子处置。一个小时后,她付了五十元,走出美发屋的大门。
她变成了梦中的样子,时尚,干练。站在阳光下,她有些眩晕。也许,这就是她新生活的开始!从一个梦开始。
电话响了,是沈民浩。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向晚,我同意离婚。昨晚我一夜未睡,我想通了,我家人给你的伤害实在太多了,不是简单的原谅就可以弥补的。虽然我爱你,但我还是决定放手。如你所说,爱你,就按你的要求做,让你开心。但是我要说的是,离婚,代表着过去的终结,也代表着未来的开始。我告诉你,向晚,这辈子我就爱你一个人,过去爱,现在爱,将来还会爱。离婚以后,我要以自由人的身份,重新追求自由的你。无论你现在怎么样冷漠,我都不相信你对我没有感情。所以,我有信心重新让你投入我的怀抱。如果你方便,现在你就去街道吧,我在那儿等你,你很快就可以自由了。”
向晚泪如雨下,她不知道她还爱不爱沈民浩,现在所有的一切她都不能确定,她只想逃离。也许燕羽说得对,她该出去走走,让时间来愈合她心上的伤口。伤口愈合了,她才会知晓,她还想要什么,她想要怎样的归宿。
一个小时后,在街道办事处,向晚拿到了离婚证书。两个人出来,站在门前的台阶上,沈民浩望着突然剪了头发的向晚,泪光涟涟,“向晚,你剪了头发,是想要开始新生活了吗?”
向晚摇摇头,又点点头,不忍看他。
“离了婚,我们也是最好的朋友,对不对?”沈民浩动情地说,“我们好久没一起好好吃个饭了,今天,我以朋友的身份,请你吃顿饭,可以吗?”
向晚咬了咬嘴唇,还不待答应,突然觉得眼角余光中看到了什么。她猛转身,看到对面的马路上,一辆奔驰车就停在那里。车门一开,齐艺手捧一大束红玫瑰笑吟吟地出来,然后靠在车旁,笑吟吟地看着她。
向晚一闭眼睛,在心里呻吟了几声。她知道,她必须得听燕羽的话,她不能再在这里呆下去了。她不想伤害任何人,只有用她的退场来了结。
向晚转身回到办事处,把齐艺和沈民浩都拒绝在女厕所外面,然后给燕羽打电话。不到十分钟,燕羽风风火火地赶来了。不理沈民浩,也不管齐艺,径自把向晚带走。
“怎么?这两位想上演夺美大战吗?”燕羽想不到向晚会遇到这样的阵势,同情又好笑地问。
向晚脸色很不好看,“燕羽,我现在就回去收拾东西,你把我送到家,然后去帮我买张火车票,好吗?今晚我就走,我想我真的不能在这个城市呆了。”
“没问题,我支持你。不过你得和你们领导沟通好。可别把饭碗弄丢了,那可不好玩。”
向晚点头。是的,自己不是燕羽,可以靠双手点击键盘就能挣饭吃。除了靠这所谓的正式工作,目前她没别的能耐生存。单位几年前就有政策,职工可以签停薪留职合同一至三年。自己手上有十五万,出去一年半载,就算什么也不干也不至于饿死。而如今这样的情势,除了离开,她再也没有别的出路了。
回到燕羽家,她打点了一些自己的东西,尽数装在一只小皮箱中。然后把那条项链和一万元现金留给齐艺,又写了一张字条,请燕羽一起代为转交。她告诉他,她不想欠他太多,而现在,她也没有办法报答他的厚爱,她只能选择逃离,请他珍重。
她又给领导打了电话,说明了自己的情况,告诉他相关的手续于燕羽会代她办理。晚上,她换了燕羽为她买的新电话卡,拿了她为她买的火车票,踏上了远去的列车。那是一张通往A市的车票,雒冰天就生活在那里。她没有交待燕羽买哪儿的车票,燕羽也没有问。两个人心照不宣。
当火车开动,当熟悉的建筑渐渐远去,她才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哭了。紧绷的神经似乎才开始松弛下来。她的出行,真的可以用‘逃’这个词来形容。是情伤了她,又是情逼得她不得不远离故土。两厢之中,她始终是落败者。
但愿齐艺可以把这段孽情放下,还像从前一样,好好当他的总经理,好好赚他的钱;但愿沈民浩能想开,不必‘非得一棵树吊死’,听说李丹青为人也不错,就跟她好了吧。事过境迁,慢慢地,都把她淡忘,让她在他们各自的领空中出局,那该是最好的结局吧。
她这样想着,心里并不淡定,并没有脱离枷锁的畅快。一种浓重的悲哀始终笼罩着她。不管怎么样,她成功地逃离了,手机也只剩下燕羽知道号码。从此以后,她可以清静了。过去的一切都可以与她无关,她的眼前只剩下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