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三下午,我和家人在海边溜达,遇到的栗姐。
有人喊我的名字,我回头,对面戴着贝雷帽,穿着卡其色长款羽绒服,身姿窈窕的女人是?见我傻站着,她摘下口罩,恬淡的笑容和金波粼粼的海面一起荡漾,亲切感立刻感染到我。我几乎是跳到她身边,抱着她的胳膊,一边摇晃,一边叫着“栗姐”。
她不说话,就是笑。记不清楚自己喊了多少声,然后围着她转了两圈,六十岁的人啊,身高和我差不多,但是丝毫不见富态。我站在她面前,抓住她的手,眼睛里酸得厉害,还像从前一样固执地望着她。
栗姐做了我十多年的直接上属,温婉的外表下有一颗不畏难的心。如果用一种植物来形容她,我觉得胡杨最合适。公司里很多人都说我俩的脾气、处事方法,……哪哪都像,她会浅笑着说“谁带的兵自然像谁”。确实,在一起共事的时间久了,互相了解的程度深了,某些表现肯定是带着默契的。
正如现在,我们相隔五年的见面,我的目不转睛,她懂。她的笑意慢慢扩大,用手轻轻拍打着我的手背,爽利地说:“我们分开了。我在女儿家的小区里买了一套小平米的房子,周末和他们三口相聚。平时我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父母亲年纪大了,我们今年回来过团圆年。等女儿假期结束返程,我也一起。”
我胡乱地抹了一把眼睛,抱住她的腰,太好了。尽管退休了,但是栗姐的状态离老年远着呢!接下来的日子,我在心里感谢苍天有眼,让栗姐苦尽甘来。
想到下次不知什么时候再相见,我的不舍比送她离开公司的时候更甚。我抓紧她的胳膊,我们相偎在一起,沿着滨海小路慢走。
我是偶然知道老韩和栗姐的感情纠葛的,当时是完全不相信。这样的事情不能傻乎乎地问,于是我就留意起他们的举动,真发现了一些异常。
老韩从不上二楼的办公区,如果不指名道姓,例会他都不参加。有时候,他会把货物LIST递给我,神色如常地说“让你栗姐签字”。
栗姐呢,对季度、年中和年末进行的仓库现场盘点也不参加。由于日期都是提前定好的,到那一天,栗姐肯定休假。
他们说老韩和栗姐在公司初建的时候被招工进来的,同一批也是第一批员工。栗姐不但长得漂亮,而且中专学历让她很快脱颖而出,成了组长、班长,职务一路向上。老韩也很帅,学历不高,可是心善,眼里有活,群众声望渐高。两个人都被作为公司重点培养人才,参加各种学习,日久自然生情。大家一致看好他们。
但是老韩的母亲见了栗姐,说什么都不同意两人的婚事,理由让人无语——老人觉得栗姐不宜室宜家,长相和能力太突出了,她儿子配不上,婚姻不能幸福。另一边,栗姐的家境不好(就是因为这,她才放弃了大学),知道情况后,她的父母亲狮子大开口,索要高规格的彩礼。最重要的人和这一条件,不在彼此有情的两个人这边,最终的结果就是惨淡。
他们说老韩的老婆不错,对工友热情,对老韩体贴,小家四口看着都舒服。栗姐的婚礼没办酒席,丈夫什么样无人知道。还是有一次栗姐放弃出国进修,原因是被丈夫打了住进医院。小道消息传开后,大家都瞠目结舌。老韩白班夜班二十四小时连轴转,烟头扔了一地。
我看见过栗姐胳膊和腿上的伤疤,工作服的夏装,栗姐都穿着长袖款。我没见过不化淡妆的栗姐,包括现在。
我不是当年笃信爱情的小丫头,然而我和栗姐之间的年龄差犹在。此时此刻,我只能默默地陪着她走,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珍惜我们的邂逅相逢,祝福她的余生顺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