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时候,我有5个伙伴,我们是最好的朋友,最亲的闺蜜,最死的死党。我们6人形影不离,一起学习一起捣乱一起疯狂一起无聊,上厕所要你等着我、我拉着你,吃饭要一个碗添饭一个勺子喝汤,学习要你追着我我赶着你,同进同出,如胶似漆,就像连体婴儿一样,不分你我。
在我看来,我们是个独一无二的小团体,团结紧密,天然排外。外面的人不该走进来,里面的人也不应往外伸出友谊之手。
我们的友谊纯粹得清澈见底,掏心掏肺地爱着对方,愿意为对方付出所有;我们的友谊又狭隘得真够可以,觉得彼此就是对方的唯一,把友谊分享给别人就是背叛。
高考过后,我们各奔东西,在不同的城市上大学。
对于我来说,那是我们人生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分别。
我的成绩最好,上了北方的一所重点大学。离别的车站,我启程前往未知的远方。她们在站台上向我挥手,居然大呼小叫,没心没肺地恭贺我“跃出农门”,却不知我内心早已兵荒马乱。
刚到学校的那几天,一切都是陌生的。没有朋友的陪伴,没有家人的关怀,我孤独又困顿。
有一天晚上,我一个人,在从教室回宿舍的路上,竟然迷路了。我在昏暗的路灯下,沿着偌大的校园纵横交错的道路走啊走,绕了一圈又一圈,找不到回去的路。
更莫名的是,我忘了自己住在几号楼;那会手机不普及,我也没法打电话;喔!我连宿舍内线也没记住!
我站在八角楼前的十字路口,焦急又迷茫,惶恐又无助。
不知过了多久,远远地,一个女生骑着自行车打我跟前路过。
有点面熟,我想起,新生报到那天有过一面之缘,是一个学院的同学。
我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仓皇地向她求助。
她笑了,说:我叫珊平,是新闻系的。咱们住一栋楼,一起回去吧。
她下巴一努,示意我坐上自行车后座。于是我跨上自行车,搂住她的腰。
她并没有直接带着我回宿舍,而是说:我带着你熟悉一下校园吧!
于是,她带着我认识了图书馆、科技馆、科学讲堂、文史楼、化学楼、综合楼、培训中心等等,还贴心地带我去了洗衣房、开水房、活动中心,甚至带着我去校区的东南西北大门、侧门,并且介绍了门外有哪家好吃的小吃店,哪个超市最近,还说北门的小商品城啥都有还便宜……
那么大的校园,她蹬着自行车带我走遍,细心又温柔、体贴又周到。最后,到宿舍楼下,她说:现在你有没有觉得对大学这个新家已经熟悉啦?
“新家”。我在她背后差点落下泪来。从此认定,就是她啦,我的新朋友!唯一的新朋友! 在陌生的地方,有人能给你最温暖的依靠,那感觉,真好。
我认定了她,就加倍地对她好。但渐渐地我发现,她似乎并不把我当最好的朋友,她的朋友很多(这是当然的,她有一种天然让人亲近的魅力),她对谁都很好,她到哪里都呼朋引伴、热热闹闹,而我,不过是其中普通而平凡的那一个。
她之于我,是唯一的,是特别的;而显然,我之于她,并不是。
一种被背叛的伤心,一种被忽视的失落,一种无力的绝望,排山倒海地袭击了我。
我回到了原地,还是我一个人。一切都是我自作多情,啊,多么的可笑。啊,多么的悲伤。
我不再主动去找她。而细腻如她,也意识到了我的情绪。
有一天晚上,她约我出去。我俩坐在餐厅楼前的花台上。
我沉默不语,她欲言又止。半晌,她轻轻地说:茨,我们的人生中会遇到很多人,可能其中的很多人,都可以成为我们的朋友,只要你打开心扉、敞开怀抱。也可能有很多人,不理会你的热情,不明白你的好。每个阶段有每个阶段的朋友。有了新朋友,不代表就忘了老朋友。做了你的朋友,不代表就不能做别人的朋友。即便没有朋友,你也还是可以一个人走路。最重要的是,你要明白,你不能对朋友过度地依赖,你不能对朋友要求太多,你不能把“她”当成你的,“她”不是你的,“她”是她自己,“她”有她的自由。
啊!她说出这番话来,她哪里明白,她之于我的独一无二的无可替代的重要性呢!而我却突然明白,也许正是这样的情感,吓退了她;也隐隐地明白,她这番话的道理。当时的我,对“朋友”二字的理解,是多么的肤浅和狭隘啊!
她想说的是:我是你的好朋友,但我不愿意成为你唯一的好朋友,也不愿把你当作自己唯一的好朋友。而且,不管有没有朋友,人生的路,你终究要学会自己走啊。
多么痛又多么及时的领悟。如果说现在的我,逐渐懂得去主动结识新的朋友,懂得去确立与朋友相处的边界,而又善于和自己独处,都是她教会我的这一课吧!
后来的我们,依然是朋友,却保持了“君子之交淡如水”的距离。一晃十多年过去了,几乎没有联系,但我依然会想起她,想起她给我的温暖,想起她那番话给我的启迪,想起她,怎样在我的人生中划下了深刻的一笔。
她,确实是我人生中真正的朋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