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之不见,名之曰微。听之不闻,名之曰希。搏之不得,名之曰夷。三者不可至计,故混而为一。其上不噭,其下不昧。寻寻呵不可名,复归于无物。是谓无状之状,无物之象,是谓淴望。随而不见其后,迎而不见其首。执今之道,以御今之有,以知古始,是谓道纪。
本章老子花了大量笔墨描写了玄之又玄,不可名状的“道”,超出了视觉、听觉、触觉认知范围的“道”,是“视之不见、听之不闻、博之不得”的;渊呵湛呵的“道”,是“复归无物、无状之状、无物之象”的;万物之宗的“道”,是“混而为一、其上不噭、其下不昧”的。
不过最美的一句,在我看来,还是“随而不见其后,迎而不见其首”,让我有追寻到本源的感动,因为我联想到了龙。作为龙的传人,龙图腾民族的后代,龙理应是受到崇拜和敬仰的对象。可是,一想到龙,那张牙舞爪的狰狞之态,让我在心理上难以接受,继而不知应该涌起“崇敬”还是“恐惧”的正确感情。然而,由于自己的属相是龙,还是留意有关龙的赞美之词,而其中最喜欢的一句就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了。在杨老师的道德经课堂上,我遇到了更美的这一句“随而不见其后,迎而不见其首”。“神龙见首不见尾”是不是就源于此呢?可不可以进一步的联想,“龙”这种被假想出来的形象是否承载了礼乐文明大地上“不可道、不可名”的“天道”呢?
联想归联想。无论龙身上承载了什么,一旦被赋予了具体的形象,就定格住了无限的遐想,停留在了有限之中,想象死亡了。这样的具象化,局限了无限的时空,失去了本应有的神秘感、无限性和神性。
同样,寺庙里的佛像,也代表不了神性的存在。杨鹏老师告诉我们那些神像,只是传播学的一种手段,“凡有所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金刚经上有言:”如来者,无所从来,亦无所去,故名如来”,如来,是一种无始无终的力量,永远存在,超越时空,无限而永恒。
以龙具象化某种神性的力量,以佛像具象化如来,我们已经习以为常太久。道德经的课堂上,杨鹏老师为我们拨云见雾,追本溯源,我们内心的明与昧,见与不见,知与不知,也在道德经的课堂上不断改写着。
课后又看到了苏东坡写的一篇文章《日喻》。一个天生就眼瞎的人(眇者)问视力正常的人,太阳是怎样的?视力正常的人答,太阳的形状如铜盘一样(日之状如铜盘)。眼瞎的人敲了敲铜盘(扣盘而得其声),以后他听到钟的声音就以为是太阳(他日闻钟以为日也)。又有人告诉他,太阳光如同蜡烛一样(光如烛)。眼瞎的人摸了摸蜡烛,此后揣龠以为日也(龠,古代一种类似笛的乐器)。我们嘲笑故事里的眇者。可是,苏东坡说:“道之难见也甚于日,而人之未达也无异于眇”。谁又是眇者呢?超越视觉听觉触觉认知范围的“天道”,“视之不见、听之不闻、博之不得”,若不打开心眼,不依靠心灵的延伸,又怎能体验到?
这种“随而不见其后,迎而不见其首”的独立不改、为万物之母的力量,是现实世界背后的主宰。杨鹏老师说:老子、摩西和毕达哥拉斯,他们都告诉我们,现象世界的背后,还有一个更深邃、更强大的力量和秩序的存在,主宰着现象世界的运行。这个力量和秩序不可用语言和概念来描述。
正巧看了列夫·托尔斯泰的《生活之路》一书,托尔斯泰把道德经第二十五章“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呵寥呵,独立而不改,可以为天地母。吾未知其名,字之曰道。吾强为之名曰大。大曰逝,逝曰远,远曰反。”纳入了书中《上帝》这一章节,同时,还引用了以下这段话来描述这种“更深邃、更强大的力量和秩序的存在”:
“为什么你要问我的名字?”上帝对摩西说:“如果你在运动的物体之后,可以看到自始至终曾经发生、正在发生和将要发生的东西,你就会知道我。我的名字正如我的本质一样。我就是存在。我,就是那存在着的。”
这种“随而不见其后,迎而不见其首”的自始至终存在的力量,是不可被命名的。无论是“天道”,还是“上帝”,都指向这种力量,无限、永恒、自有永有、至远而至近,无所不在。“执今之道,以御今之有”,无需到神殿去寻找,也无需到古典书籍中寻找,“想你时,你在天边,想你时,你在眼前”,自知肉眼的局限,打开心眼,去寻找去感受这神圣的伟大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