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见他走来了,颤颤巍巍的步伐,略显肥胖的身体,一身补的已不能再补的素衣,而唯一能让人亮目的便是怀里的一捧新鲜的橘子。在北平拥挤的车站中,他正费力挤过人群,时不时就向人群露出歉意的憨笑。满脸的褶子显得更加明显,花白的头发是岁月与时光留下无尽的痕迹。
他正欲从我身边经过,可又像迷失了什么,在仔细张望着,又来回跑着喊着,几颗汗珠滑过,在饱经风霜的脸上留下了两条弯弯折折的线。他显得尤为焦急,或是看到了旁边的我,便弯着腰努力与我平视,挤出笑容说;“小姑娘,你有没有看到一个穿着学生制服的男孩,他这么高嘞。”他伸出手尽力向我比划着。他浑浊的双眼在比划时自然流露出了一份自豪与骄傲,我轻言道;“您先不要着急,那边有个椅子,不如我们坐着等他回来,他或许先有些急事。”
他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好好,谢谢你,谢谢你。”他说着,又鞠了躬,我连忙搀着他到了长椅,便一同坐下。他在怀里为数不多的橘子中,仔细挑选一番,拿出了个较大的递给了我,他咽了咽口水,仿佛是让自己嗓子润一些,“小姑娘,快吃吧,这大热天的,辛苦你了呦。”他粗粝苍老的手掌和那鲜亮的橘子形成了一种别样的风景,像是一幅油画,让人看画同时也感受颇深。他似是怕我不要,急忙塞给我。又笑着。“您儿子是学生吗?”我问他。他这次笑得更开心了,两只眼被褶子挤成了一条缝儿,“是啊,是啊,儿子可厉害了,”他脸上焕然一发的光亮好似刺痛了我,我默默地想:我的爸爸是否也这般为我骄傲。但他脸上又涌现出了一丝落寂,悲痛后悔:“是我不中用啊,天天只能给他拉后腿,我真是……我真是不配做他的父亲……”
我的眼眶忽而湿润了,脑海中浮现出了我的父亲,虽然有时他对我苛责,惩罚,可他一直是我的山,最赖以依靠的山,可他也将来老了,也已是人生过半,作为女儿的我,还该如此那般幼稚,不成熟吗?
我愿陪他从青丝变白发,从诗酒看年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