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建人李倬,是乾隆年间庚午年的贡生。他上京参加乡试时,路过仪征,有一位同船的人,自称叫王经,河南洛阳人,因为上京考试的路费不足,请求李倬带着他。
李倬答应下来,两人同舟,有说有笑,十分开心。王经展示他的文章,也很有些清雅,只是篇幅略短。一起吃饭时,他常常把饭撒到地上,每每举起饭碗,都只是闻闻香味,没有一粒米吃下肚去。李倬不禁有些怀疑,开始讨厌他。
王经仿佛察觉到了李倬的意思,向他道歉说:我隔膜染病,才有这些麻烦,千万不要因此嫌弃我。
到了京师之后,两人准备租屋居住,王经忽然长跪请求原谅道:相公千万别害怕,其实我不是人。我是河南洛阳的生员,颇有些才学,按理应该被选为贡生了。结果督学某某收了赃款使我落榜,我激愤而死。现在准备到京师来报仇,除了相公你,没人能带我前往了。待入城时,怕守城门的神灵会阻拦我,到时需要相公你低声叫我姓名三次,我才能进城去。
他所说的督学某某,恰好是李倬的恩师。李倬大惊,拒绝了他。
王经道:你若是袒护你的老师而拒绝我,我就跟着你祸害你。
李倬无可奈何,只能照做。
待屋子租好之后,李倬便去拜谒老师。老师一家人正围在一起哭泣,声音传出户外。老师出来告诉李倬说:老夫有一爱子,今年十九岁。人长得聪明又漂亮,是族里的一个好苗子。前天夜里忽然发了狂,很奇怪,拿着刀不杀别人,只要杀我。医生也不知是什么病,你说该怎么办呢?
李倬心知是怎么回事,道:待学生我进去看看令郎。
话未说完,老师的儿子在里面笑道:我的恩人来了。我要谢谢他,但还是不能解决我的事情。
李倬进房间握住老师儿子的手,两人交谈了很久。旁人不明就里,更觉得吃惊害怕,都来问李倬是怎么回事。
李倬如实相告,于是全家人齐齐跪倒在他面前,请他代为劝说。
李倬告诉老师儿子说:你做的有些过了。你是因为落榜而气死,毕竟不是我老师杀了你。如今你若是害死他儿子,让其绝后,这也不是“以直报怨”的办法。何况我和你有结义之情,你就不能为我想想吗?
老师儿子一时语塞,瞪着眼道:你的话虽然没错。但你的老师当时收了三千两赃款,怎么好意思安心享用呢?我败光这笔钱再走就够了。
然后他用手指点说:某某房间有玉瓶,价值多少,帮我取来。拿来就在地上砸碎。又指指说:某个箱子里有几件貂皮大衣,价值多少多少,也帮我取来。拿来立刻用火烧掉。做完这些事,他大笑道:我没有什么可恨的了,就为了你赦免这个老奴才吧。他拱手告别,老师儿子的病一下子全好了。
这一年李倬中举,途经德州,忽然又见到王经来找他。王经穿戴尊贵,身前有不少威风的手下开道。
王经道:上天因为我以正直的方法报仇,命我来做德州的城隍。我还有一事要请兄弟帮忙。德州城隍一职被妖怪占据,受人祭祀供奉快二十年了。我来上任,他一定会抵抗。我已经选好三千神兵,与妖怪决战。今夜你听到刀剑之声,千万不要仔细查看,我怕误伤到你。邪不胜正,它一定会失败逃走。但是没有相公你做一块碑记载此事让百姓知道,我怕周围的人未必会尊敬我供奉我。相公你将来官位俸禄必定非凡,我要和你永别了。
王经说完,拜谢李倬,洒泪而去。
当夜,李倬听到城内外兵马喧哗,直到五更才平息。第二天一早他就赶往城隍庙上香作文记载,里面的道士已经磨好墨在等他。道士说:昨夜城隍大王到任,托梦给贫道,教我在这里迎接相公。
李倬为王经把这些事镌刻在石碑上,直到今天还保存在德州的大东门外。
2016.7.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