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丨纯粹

幽云掩明月,冷风扫旧街。

夜半食摊三两桌,一人一剑一壶酒。

酒映云中缥缈月,剑自仰天搂鞘眠。

人望桌前杯中酒,无声无息也无言。

江猛很纯粹,纯粹得像一张白纸,你看着他的脸,就能看穿他的心。

他这人喜欢结交朋友,而江湖上结交朋友的最好方式就是喝酒。

一杯烧酒入喉,胃开了,嘴开了,话自然来了。

其他人围桌喝酒,多半能喝出一群朋友,他却不行,因为他不会喝酒。

虽说他看起来虎背熊腰长得高大,但酒量却像个文弱书生,一吓就跑。

没喝之前,别人都以为他千杯不醉,喝过之后,才知道他一杯就倒。

尽管如此,他仍不放弃喝酒,为了结交更多的朋友。

人们常说喝酒如练剑,练多了自然就厉害,于是他坐在这,要了一壶酒,对着空无一人的大街慢慢酝酿。他是个好面子的人,为了不让别人知道他在偷偷练酒量,特意挑了一个夜深人静的晚上,这样就算出丑,也就只有天知地知,自己和食摊老板两个人知道。

“我真喝了啊!”江猛凝视着桌上杯,吞了一口唾沫,缓缓伸出手。

眼看指尖就要触碰到杯身,这时,一个黑影从天而降踩在他桌上,只听砰的一声,身前酒杯倾倒,洒了一地。

“你!”江猛转头正欲发作,却不见那人身影。

“算了算了!”他摇摇头,长叹一口气,“今天心情好,就不跟他计较了。”说着,他回过身,重新满上酒。

然而就在他第二次准备拿起酒杯之时,又一个人影从天而降踩在他桌上,直接把他的酒壶给踢翻。

“妈的!”江猛拍案而起,怒道,“还让不让人喝酒了!”

谁知那人根本不理他,借着桌子凌空踏出几步,消失在一侧屋顶。

江猛二话不说,抄起桌上长剑便追了上去。

风很大,穿过耳旁时,还夹杂着几声砖瓦的轻响。

叶馨好不容易逮到暗算她父亲的杀手,自然是不会放过,刚才她路过街边食摊,不小心打翻了桌上的一杯酒,当时她没有在意,然而现在却不得不在意,因为那杯酒的主人就跟在她身后,正一点一点朝她逼近。

这人是怎么了?竟会为了一杯酒,追了她五条街!

江猛当然不在乎那杯酒,纯粹只是为了一句道歉。

锵!

一截剑鞘从身后飞出,拦在她脚前,叶馨没有停下,而是一摆腿,将剑鞘踢回江猛手中,“我可没空陪你玩!”

“哪有你这么霸道的人,踢翻了别人的酒,还理直气壮!”江猛接过鞘,再一次甩出。

“你烦不烦啊!”原本自己就快要追上黑衣人了,然而被他这么一搅合,二人的距离又拉开了不少,见此情景,叶馨不禁气急败坏道,“没看到正在办事吗!”

“噢!你的事就是事,我的事就不是事了?”一听这话,江猛不由得涨红了脸,怒道,“今天我还非拦下你不可!大半夜顶着身黑衣,谅你也不是什么善茬!”

江猛说的没错,叶馨的确不是一般人,她可是名震江湖的藏剑山庄千金,她爹正是十年前人称江湖第一剑的叶怀山!

“你倒是试试看啊!”

锵!剑起,狂风作,寒芒掠影,如银河泻地。

砰!剑尖触地瞬间,屋上瓦砾四溅。

“哼,就你这功夫,还想……”

话音未落,一点星光自烟尘中刺出,江猛躬身架剑,顺着锋刃直扫叶馨腋下。

叶馨脸色一变,弃剑闪躲,同时转身用另一只手握住剑,划向他的后背。

这招旋叶飞花是叶怀山的绝学,也是他纵横江湖的资本,以守为辅,反击为主,剑招之间环环相扣,以延绵不绝的攻势压迫对方,使其露出破绽。

这一招曾打遍天下无敌手,但此刻用在江猛身上却没什么效果,因为他很纯粹,他的心很纯粹,剑更纯粹,面对旋叶飞花,他直接选择不躲,任凭全身破绽大开,他的双眼始终盯着叶馨的脖子,从一开始他的目的就很明确——用手中剑抵住她的脖子。

叶馨不这么想,她本以为江猛会躲,已准备好使出下一招,谁知他竟不按常理出牌,直接搏命!

看着男子的剑一点一点朝自己的喉咙逼近,她慌了,剑也慢了,但好在求生的本能没有忘。

唰!

叶馨向后一仰,江猛的剑自她眼前飞过,没有带走她的命,却不小心带走了遮挡在她脸上的黑丝巾。

丝巾落地的那一刻,江猛慌了,他万万没有想到与自己交手的竟是一名女子。

江猛傻愣在原地,握剑的手缓缓垂下,“你……”话音未落,站在他对面的叶馨突然蹲下身痛哭起来,屈辱与不甘化作泪水洒下,淋得他心麻麻。

“都是你!害我跟丢了人!”

“我……”江猛收起剑,一边寻找着话题,一边小步试探着向她靠近,“你……你追的那人什么来头?”

“他是一名杀手。”

“你为什么追他?难道是逮到他有赏金?”

叶馨转头斜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前几日江湖酒宴上就是他暗算我爹的!”

“这样啊……”江猛眉头一皱,继续问道,“那你爹……又是什么人?他没事吧?”

“哼!”叶馨突然抬起剑指着他,“别过来!”

江猛身子一颤,停下脚步。

“我爹他可是大名鼎鼎的藏剑山庄庄主叶怀山!”叶馨盯着他,自豪道,“你知道吗?”

江猛挠了挠头,傻傻一笑,“嘿嘿,不知道。”

“你!”叶馨愤然起身,追上前去用剑抵着他的脖子。

“喂喂喂!”江猛连退六步,张开双臂,一动不动道,“你……你别乱来啊!”

“呜……”叶馨刚抹去一把眼泪,说到这又哭了起来,“要不是你!我早逮住他了!我都已经追了他两天了!”

“还不是你先踢翻了我的酒杯……”江猛抬起头,目光向上,对着漆黑的夜空小声嘀咕道。

“你!你还敢狡辩!”叶馨握剑的手用力一提,江猛立刻闭嘴。

然而见叶馨越哭越凶,他最后还是忍不住又开了口,“好啦好啦,别哭了,都怪我行了吧!”

“不行!你要帮我抓到他!”

“没问题。”

“真的吗?”叶馨望向他,一脸的不相信,“看你说得那么轻松!要是没抓到怎么办!”

“我这人向来说话算话,要是没做到,随便你怎么处置!”

“行!”

“不过前提是需要你全力配合。”

“我?怎么配合?”

“过几天你就知道了!”江猛自信一笑,伸手推开架在脖子前的剑刃。

三天后,藏剑山庄举办亲事的消息传遍了整个江湖。

大堂中央,众目睽睽之下,伪装成叶怀山的江猛牵着叶馨缓步前行。

“与其那样辛苦的追,还不如摆一局,守株待兔!”

“你这什么馊主意!”叶馨顶着红盖头,克制道,“你最好是能成功!否则过后我一定会杀了你!”

“放心,他会上钩的。”说着,江猛将她的手递给身前的新郎官,“如果我是他,我一定会挑这个时候下手……”

果不其然,就在他放手的那一刻,一柄长剑从人群中杀出,直指叶馨。

刺客清楚这是一个局,但他非常自信,因为这种时候,只要选择了叶馨,那个挺身而出替她挡刀的人,就一定是叶怀山,毕竟危难时刻只有父亲才会愿意为女儿献出生命。

不过,偶尔也会有意外,而现在的这个意外,就是江猛!他先是一把推开叶馨和新郎官,随后用自己健壮的身躯接下了这一剑。

“你……”

江猛一边撕下脸上假皮,一边紧紧拽住刺客的手,剑刃在他的血肉里来回摩擦,但他却依然面不改色。

“看你这回还往哪里跑!”说罢,江猛一拳头砸在那刺客胸口上,只听砰的一声闷响,他胸前筋骨尽断。

“呼!”失去意识的刺客连同江猛一起坐倒在地上。

“你怎么这么傻!”叶馨一把撩开盖头,扑到江猛身前,拍着他的肩,气得想哭。

“我答应过别人的事,一定会办到。”江猛像没事人一样笑着说道。

“不!你这人一看就是个傻子!”

“酒呢,给我一杯酒!”

说完,一旁的新郎官缓缓站起,从桌上拿起一杯酒递给他。

“谢谢!”江猛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尔后立刻倒地,怎么叫都叫不醒。

“喂!你……你醒醒啊!”叶馨转头望向新郎官,激动道,“爹,你快来看看,他是不是要死了!”

“哈哈!”新郎官撕下脸上假皮,露出真容,“‘一杯倒’真是名不虚传啊!”

“什么意思?这是他的外号?”

“不错,他酒量极小,只需一杯就倒。”

“哼!既然酒量这么差,为什么还要喝?死要面子!”

“以前我也这么认为,但今日一见,才算真正明白过来。”

“为什么?”

“因为他乐善好施,又不想每次帮完人都听对方一个劲的唠叨道谢,索性就来一杯,让自己清静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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