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我爱你

01


很多年以后,白兰站在布拉格广场的圣尼古拉教堂前,看到一对年轻情侣双手合十,虔诚誓爱。她突然回想起那年夏天的北京……

2008年的夏天,白兰和康群来到北京,作为武大新闻系的大三学生,她能争取到这样的实习机会也算是过五关斩六将。白兰从小的梦想就是当主持人,她自然不会放弃这个来央视实习的机会,为此她准备了半年时间。而康群,他是为了白兰,拼了半条命才来的北京。

康群是白兰的同系学长,毕业前已经被当地一家很有影响力的纸媒录用,他知道白兰要来北京,也知道白兰的梦想是留在北京发展,不顾父母反对,跟着白兰一起到北京发展。

来之前,两个人盘算了一下各自的荷包,白兰靠打工赚来的钱还有当月的生活费,一共1000元,康群家里条件还不如白兰,他每个月能填饱肚子也多亏白兰的接济,为了能来北京,他把自己心爱的吉他卖了,因为急着出手,不过500块钱被打发了。这1500元,她们要在北京过三个月,白兰早已经计划好了,租个地下室凑合住几个月,把主要精力都放在工作上,她听说上一届的实习生因为表现好,有留在央视的,这是她梦寐以求的结果。不管怎么样,还是要为自己的未来拼一把。

从武汉到北京,1200公里,只为一个心中的梦想,经历了二十几个小时火车,白兰和康群终于站在帝都北京的火车站口,尽管心中早已计划满满,可是拖着行李穿梭在偌大的车站,他们仍然不知何去何从。那个时候还没有智能手机,也没有GPS,想要去一个地方,只能靠问路和看公交站牌。几经周折,坐了几趟地铁和公交车,白兰和康群来到城北的一个地方,找到了事先在网上看好的那间地下室,一个月400,交了房租,他们还能结余几百块钱吃饭。

2008年,为了承办奥运会,北京城焕然一新,处处都是新气象。房价也贵的吓人,她们连带窗户的地下室都租不起,阴暗潮湿,密不透风。夜晚根本难以入睡,白兰索性出来散散步,康群陪伴左右。

“这么大的北京,什么时候才有我们的容身之处呢?”白兰感慨万千。

“白兰,总有一天,我会在北京安身立命,让你也扎根北京,你看这夜色多美。”自从遇到白兰,康群的所有决定都跟这个女孩儿有关。这个骄傲的,倔强的,温柔的,善解人意的,生生不息的女孩儿。她内心有无穷的力量吸引着他。

他们就这样牵着彼此的手,各自心怀期许的走在北京的街头。京城的夜似乎从来没有怠慢过每一个迷失的路人。

02


白兰如约到中央电视台奥运组报道,一个白白净净,高高瘦瘦的女孩儿的到来,引起了组里不小的骚动,大家都争抢着要带这个徒弟。白兰被分到奥运外围新闻组,每天跟着出境记者小节东奔西跑,采访一切关于奥运会的新闻,回到组里要剪辑当天拍摄的新闻片段并拿到台里配音,最后配上字幕做好标签投到台里。工作是忙碌也是充实的,这好像就是白兰想要的生活,她无数次幻想在北京能有自己的一席之地。康群一个星期之内都在四处投简历,尽管他把简历做的很漂亮,最终都石沉大海。白兰安慰他:是金子总会发光的,别急。

为了省钱,他们早餐只吃一个馒头,直到晚上,两个人回到地下室会自己煮一锅方便面,那是一天最幸福的时刻,两包方便面就可以让两个人吃的心满意足,忘记一天的疲惫,相拥着甜甜的睡去。

一个午后,白兰很早结束了当天的采访,她和康群相约到周边走走。还是十指相扣,这种艰苦的日子丝毫没有影响这对年轻人的感情,反而让他们更懂得彼此珍惜。走着走着,白兰突然停住了,她看到天桥下有一家卖桂林米粉的小店,她最喜欢吃的桂林米粉,连续半个月的馒头方便面彻底出卖了她的味蕾,此刻她所有的骄傲和优越感都败给了一碗桂林米粉,她不停的咽着口水,康桥再也忍不住眼里的泪水,他恨自己无能。

康群拉着白兰的手冲进那家店。“老板,来一碗桂林米粉,加牛肉。”康群招呼着,白兰呆呆的站在收银处的价目表前,一碗15元,她想都没想就跑了出来,留下康群一个人,他的脸涨的通红,好像刚刚被人打了一巴掌。

“白兰,你为什么要走,吃一碗桂林米粉怎么了?不就是15块钱吗?我们吃的起!”

“不,我们吃不起,我们现在本来就过着有上顿没下顿的日子,我们必须得为以后打算,我们还要在这儿呆三个月啊。”

康群不知哪来的怒火:“是,是吃不起,都怪我没本事,我让你连一碗桂林米粉都吃不着。”说着,摔门而去。

这是他们第一次争吵,男人的自尊让康群无法面对自己和白兰,他只能选择逃避。呼吸着北京迷雾般的空气,康群漫无目的的游走,他突然想到自己看过的一本书《我们无处安放的青春》。他不明白,在北京承载着梦想前行为什么这么难,而他的梦想很简单,就是希望白兰幸福。

03


白兰赶新闻稿到很晚回到地下室,刚一进门,康群紧紧的把她抱起来在地下转了几个圈儿。

“白兰,我找到工作了,是《京华时报》,我现在是一名记者了!”

“真的吗?太好了,我就知道,你那么优秀,一定会有出路。“说着,白兰已经湿了眼眶。

康群看着心疼:”等我发工资,我们就租个带窗户的房子,我不会让你在地下室受苦了。“康群把白兰紧紧的拥入怀里。

那个夜晚,他们的方便面里加了鸡蛋和火腿肠,那个夜晚,他们聊到很晚,一起畅想未来在北京的日子,幸福来得太突然,让两个年轻人激动的无法入眠。

白兰在组里吃苦耐劳,在采访姚明和科比时的精彩表现,也让组里的前辈刮目相看,大家都说她是值得培养的苗子,留在央视指日可待。她觉的自己离梦想越来越近了。

依然是加班的一天,新闻组领导看大家辛苦,请吃饭犒劳大家。他们去了附近的日本料理店,那是一个多月以来,白兰第一次吃那么多好吃的,她的食量大的惊人,大家都叫她大胃王,可谁都不知道,这个小姑娘已经吃了一个月的馒头方便面了。她想到家里还在挨饿的康群,厚着脸皮跟领导说自己没吃饱,想再打包一份回去再吃。领导看白兰老实,平时干活也卖力,自然很欣然的答应了她的请求。

饭后,白兰和同路一行几位同事一起过地下通道,走到中间,她手里提着的外卖突然掉在地上,她的眼睛睁的圆圆的盯着前面那个边弹边唱的流浪歌手,那不是康群吗?他不是在当记者吗?他怎么会在这儿?他唱着《北京,北京》,还是那么好听,他在学校的时候就是校园乐队的主唱,他是个多才多艺的男孩儿。白兰再也忍不住自己的泪水,上前一把抱住了康群,此时此刻,只有痛哭才能解救自己一拥而上的所有情绪。地下通道的人们围观了一会儿都四下散去。白兰拉着康群的手,走出地下通道。

她抬头仰望天空,看不到一颗星星,感觉自己要坠入北京闷热的迷雾中,她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选择来北京是不是正确,她不确定自己的初心还能坚持多久。

04


不知不觉他们已经来北京两个月了,白兰依旧早出晚归,她回来的时候,康群有时候在,有时候不在。有的时候她都睡着了,康群才会回来,他们之间的话越来越少。白兰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康群,她觉的是因为自己,康群才变得如此不堪。他本该在武汉过的很好,他没必要为了她来北京过这样潦倒的生活。

而康群,他更不知道该怎样面对白兰,他总是认为自己没有能力让白兰在北京立足,没有能力给她幸福的生活。他驻唱的地方也从地下通道转移到了三里屯的酒吧,有时候唱完歌心烦意乱,就会在酒吧喝几杯。醉了,就融入了这座城市,周围都是充满醉意的人,来酒吧买醉的人都是有故事的人。在酒吧里,康群结识了微微,她是北京一家上市企业的富家千金,她第一次见康群,就被他忧郁冷峻的眼神深深的吸引,于是每天来酒吧听康群唱歌,每天都会陪他喝两杯。

这一天,下着大雨,很晚了,都不见康群回来,白兰打电话也不接。她只知道他在三里屯的酒吧驻唱,但不知道是哪家。那天她打着伞找了很久,最后在一间酒吧的走廊里,看到正在和一个女孩儿激吻的康群。

白兰拖着瑟瑟发抖的身体,顾不上捡起掉在地上的雨伞,她淋着雨走出三里屯,她像一个流浪者,呼吸着令人窒息的空气,寻找着北京城属于自己的那块儿地方,她觉的,就在前面,可怎么都走不到。

05


2008年8月8日,北京奥运会开幕式,白兰作为实习记者跟随小节,在现场做开幕前的采访报道。她提前预留了一张票给康群,邀请他来现场。那一晚,北京就像宇宙的中心,万丈光芒,鸟巢的上空,烟花四射,那一刻,白兰心中的梦终于灭了。她不再渴望留在北京,也不再奢求这座城市会接纳她。

那晚,白兰约康群去吃了桂林米粉,就像第一次吃桂林米粉一样,白兰的眼泪一滴一滴都掉在碗里。她看着眼前的康群,没有什么不同,还是那么英俊,才华横溢。白兰突然感到莫名的释然,这一切在三个月时间的摩擦之下,终于倒戈。

她走了,没有回头,也再也没有踏上北京这片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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