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我死了,就在半年前。死后我一无知觉,只想睡,因为我太累了。
我是因为乳腺癌死的,在这之前,我动了一次大手术,把乳腺切除了,可是癌细胞还是没有放过我,两个月后再度扩散,医生也无力回天了。在长达半年多的治疗时间里,我的身心受着双重煎熬。痛,有时候到了无法呼吸的地步;绝望,有时到了想要自残的地步。哎,人啊,生老病死之痛,任谁都替代不了,这种煎熬只有亲身体会过的人才能明白。到最后,我只觉得好累,只想睡,昏昏沉沉不愿醒来。与前期的痛相比,死,真的好简单,好比睡过去了而已。
可为什么迷迷糊糊中,我听到女儿在哭,我挣扎着睁开眼睛,可四周一片黑暗,似乎浑身也轻飘飘的,我摸摸自己,没有温度。我这才意识到,我已经死了好几个月了,变成了亡灵。可女儿她为什么到我坟前来哭呢?是遇到了什么伤心事吗?我屏住呼吸仔细听。成了亡灵,听觉似乎一点没受影响,看四周倒是一片黑茫茫,是天黑了呢,还是因为亡灵本身看不见?我也不知道,毕竟我只是亡灵界的“新人”,一切懵懂。
“妈,你这去世才半年,爸爸他就再婚了。你说他是怎么想的啊!肯定是那个狐狸精把他给迷住了,可是他再迷,也不能这么快就结婚啊,街坊邻居都指指点点的,我都快受不了了!”女儿哭诉。
什么?他、他蒋笑天这么快就再婚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可怜的女儿,她才十六岁啊,天都黑了她还来坟场哭,她得多难受啊——哦,也可能不是天黑,我不知道是不是。她还是个孩子啊……我多想抱抱她、安慰她,可是再也没有可能了。我的心多么痛!可怜的女儿,妈妈多想帮你擦干泪水、拥你入怀,去骂那个混蛋蒋笑天。他怎么可以、怎么能够那么快就再婚了!
“妈,我不知道该怎么办,那个狐狸精跟爸爸很快要度蜜月回来了,她要住到我们家里来。我该怎么办啊,妈妈?”女儿继续哭着说。
我的心感觉要被她的哭声撕裂了,可我说不出话来,也看不见她。可怜的孩子,为了她我真该好好活下去的,可我为什么早早就撒手人寰了呢!哎,我是个糊涂妈妈,没有照顾好自己;原先以为自己还算个聪明太太呢,现在看来,也绝不是啊。否则,怎么可能刚刚去世,男人就马上续弦呢。
蒋笑天啊蒋笑天,我真算白瞎了!想当年违抗父命嫁给你,跟着你一穷二白,一路打拼,你说你会永远对我好的。可是,我这刚一走,你马上就再婚了。你的良心呢?我觉得我的眼泪掉下来了,但用手去摸,发现没有。
我真的是个亡灵了呢,欲哭无泪。
女儿只是哭,悲恸地哭,声音慢慢小下来,但仍然如刀子般割着我的心。
哎,做了妈的人真的不能死,哪怕只单单为了孩子。我怎么就没有照顾好自己呢?我以前忙什么去了?
确实,以前的日子过得太苦了。初嫁蒋笑天,他就一转业军人,在县教育局任一普通科员。老家是农村的,家里人口多、负担重。这也是爸爸反对我嫁给他的主要原因。毕竟我是家中独女,爸爸的掌上明珠。爸爸那时在县一中任校长,看中了一个老同事的儿子,说很优秀,想让我跟他交往。可那时我已经看上了蒋笑天,眼里心里都容不得他人了。哎,年轻姑娘的爱情总难免一叶障目、不及其余,想象太多,爱心泛滥。看到他英姿挺拔就芳心暗许了,哪会考虑那么多。
他倒也是爱我的。起码我一直是这样认为的。
婚后日子过得真叫苦,他的工资每个月都要拿一半去支援老家的,说是弟妹读书需要。我上班时加上我的工资日子还凑合,后来我怀孕休假,日子就揭不开锅了。每每我想去找我爸妈帮忙,蒋笑天就会阻止我。因为爸爸反对我俩的婚事,他跟爸爸闹得很不愉快。他抹不开面子,婚后几年没有去过丈人家。意料之中的,女儿生下来瘦瘦小小,我妈实在看不下去了,就经常偷偷送些吃的过来,这才算稍微宽裕了些。
这样的日子都熬过来了,我也没觉得很苦。至少,他还是上进肯干的,日子还蛮有奔头的。
哈,现在想来,我真是他的贤内助,一把过日子的好手。
他说吃剩的菜汤必须用来煮面条,我就用来煮面条;他说拧毛巾不能拧太干,否则毛巾容易坏,我就不拧太干;他说洗衣服不必用太热的水,我就很少用热水洗,冬天也只是用稍温的;他说买菜只买当日吃的,否则容易浪费而且不新鲜,我就天天骑车去菜市场买菜,风雨无阻。总之,我是个多么克勤克俭的妇人啊,为了这个家,一年忙到头。只因为觉得日子有奔头。
还真是有奔头呢。
他在县教育局(后来升级为市教育局)步步高升,结婚十一二年光景,竟当上了局长。我想,爸爸的关系可能也起了些作用,但蒋笑天他自己确实也努力。他刚升职那会儿,我的心里那个乐啊,似乎连做梦都能笑醒。看看,看看,我的男人多出息啊!我的眼光终究是不赖的。
至此,爸爸早也“原谅”了他的女婿。我们的女儿也已经九岁了,家里还新买了房子、车子,真是一副欣欣向荣的景象。
可是,当了局长的蒋笑天开始忙起来了。开始经常出差,不出差的话也经常开会、参加酒宴,反正在家的时间越来越少。我向来是个“贤妻良母”,家里的事能不麻烦他的就不麻烦他,怕分他的神。他也乐得作甩手掌柜。只是没料到家务事却越来越多,一方面是孩子大了,要学这学那,还要指导作业,真正让人操心。另一方面,到家里来拜访的客人突然多起来,似乎我们有很多朋友故知,只是以前不太走动罢了。虽然蒋笑天有交代,大部分人是不让他们进屋的。但有的人很不好伺候,你说今天不方便吧,他明天还来。你说局长出差了吧,他第二天照来不误。有的人来了二话不说,丢下东西就走,我连是谁都没认出来。有的人则喜欢缠着我,隔三差五过来问家里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最烦这种人,感觉像黏黏胶,甩都甩不掉。总之,家里是越来越忙,生活水平步步高,蒋笑天也越来越不见踪影。
我有时怀疑这是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悔叫夫婿觅封侯”是说的这种感觉吗?可想想很多人对我恭敬有加,又觉得倍有面子。
日子虽然不完美,但终究是不错的。我告诉自己。
直到我得知自己得了不治之症,才突然觉得一切原来都没啥意思,除了蒋笑天和女儿的陪伴(我父母年事已高,没有告诉他们),我什么都不想要。
治疗期间,蒋笑天还算不错的,每天不论多忙,都抽空来医院陪我一会儿,跟我唠唠嗑。我觉得自己终究是个幸运的女人,老公终究还记着我的好。
可是,为什么我刚刚离开人世,他就要再婚了呢?难道男人都是如此的吗?这是多么令人难以接受的事实啊!
可我有什么办法吗?没有,我只是个无用的亡灵而已。谁叫我以前不好好照顾自己呢!要什么功名、钱途,我看没有健康,一切都是过眼云烟罢了。包括婚姻。包括亲情。
哎?这会怎么没声音了?女儿是离开了吧?离开了好、离开了好,总不能向一个死去的人寻求帮助的。路,终究要自己走。妈妈后悔只后悔在,没能多陪你两年,看着你长大成人。
罢了罢了,已作别人世,再瞎操心无益。我还是好好了解一下怎么做个潇洒的亡灵吧。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