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就是一场逍遥游

凯悦国际。

整个2楼春光融融。

玻璃幕墙外的雪花合着酒店里的圣诞曲,尤其应景。

又到年关,照旧,公司免不了的年夜饭。饭,只是个形式,盼头在年终奖才是真的。

大公司待遇就是不一样。台上堆成几落小山丘的奖品,含羞躲避着台下司马昭们的注视。时不时有声音通过麦克风传达整个楼层:几等奖被某某某领走,还剩几个一等奖云云。如火如荼的抽奖环节,仍然是每年年会的小高潮。

红红的脸庞,红红的眼眸,场里气氛是极热闹的,故而2楼一团喜气。

举起酒杯,榛荏修抿了几口,一定是室内暖气开得有些过了的缘由,他有点闷热。突然,一条胳膊自后绕上他的脖颈,胳膊的主人顺势入座他右手边的空座,一脸笑吟吟的问他:“我是不是来晚了?抽奖已经开始了嘛。”

随后胳膊大方的离开,绕回自己胸前解开围巾,自然磊落的脱下外套,随着围巾一起,挂在椅背上。抬头撞上他的墨眸,女生也没觉得唐突,眨眨眼:

“你是新员工吧!”

观察他很久了,不像其他人左拥右抱的三两聚在一起,天南海北的吹牛打诨,他不和同事交流,也没人搭理他,就只是静静地坐在一张足以容纳15人但实际连零头都没坐满的圆桌边,独自喝酒,哦不——是果汁。故而她猜测,这个人一定是新来的。

她的脸颊微微泛着红,鬓角还粘连着外头的冰晶,有些冰粒子隐在一把抓的头发里,一闪一烁的。灯照下,闪耀着五光十色的光芒。从她的穿着判断,应该是公司员工无疑了,但是这自来熟的做派,难道是……老员工?年纪二十五六的模样,如果照国内二十二、二十三岁大学毕业就入职来看,三年的职场生涯较他而言,自己的确算是新来的。

榛荏修怔了片刻,缓缓点了点头,“你好,榛荏修。”

女生一筷子将夹来的西兰花送入口中,嚼烂咽下,别过头回礼:“你好,肖瑶幽。”



“诶,怎么不讲了?”

白露笙见好友良久不出声,不解。

榛荏修回过神,对他歉意的笑笑,为自己刚才的失焦。

逍遥游。她人如其名。

自那次年会后,他们就没再打过照面。也不是自己没留意,按理说大家共事一家公司,偶尔碰个面的几率还是有的,然而,过完年,大伙都陆续回岗,他们重逢的几率爆零。公司大是没错,但不代表大到碰不到。感到不对劲的时候,离放假归来正式上班的日子,已有一个半月左右。终是没沉住气,查了公司职员表:有叫肖尧的,也有叫姚尤的,但翻来翻去——

“不好意思,MR.榛,公司里,真的没有叫xiao——yao——you的员工。”人事部的总监微笑着告诉他了这个消息。

“诶……据我看呐榛老弟,”白露笙替他倒了杯鸡尾酒,开导他,“一定是某个女的乘着人杂,混了咱们的年夜饭。你也犯不着寻她了。就算寻,也寻不着。”

榛荏修冷静下来,听白露笙的分析,觉得占理。

其实寻她,不为什么,只是……

“诶诶诶!榛荏修!”

袖口被某个爪子抓牢晃了晃。视线随着爪子主人另一只手所指方向看过去——

“那个!”肖瑶幽超级兴奋的样子,“那个玩偶!”

“恩,看到了。怎么了?”

“我认得!天呐!是只小山妖!”她的眼睛都发直了。

那是一只小怪物模样的玩偶,半人高,头大腿短,蓬头绒身,大脚丫子立在台上。

“你去过挪威吗……”肖瑶幽看着山妖玩偶的方向,眼神朦胧起来,说了个英文地名,挺拗口,他没能记住。

“有个山妖之舌,就在那里的一座山上……”

“其实是由于岩体伸出山崖很远,形似山妖的舌头而得名……”

他打断她的独白,“请问——你去过?”

她点点头。

“是的,我曾站在山妖之舌上过,那种感受很震撼……很棒。”

怔怔的看她嘴里叼着的鸭舌一点、一点被消灭,因享受美食和回忆过往而露出满意神情的脸,惬意地舒展开,在这寒冷的冬夜,像枯灌木丛里绽放的野山茶,自由的生命力。

的确……很棒。

“什么?”似乎是没听清楚,她又问了一遍。榛荏修也好脾气的复述提醒:她可以凭工作证去前面人堆处参与抽奖,运气好的话,今晚台上的那只小山妖就可以跟她回家。

“……可是,”肖瑶幽咽下桂花山药,“我没卡啊。”耸耸肩,表示无缘。

亦或是无所谓。

一只修长白皙、棱角分明的手带着一张工作证顺到她眼前,手的主人说:“可以用我的。”

肖爸爸始终认为,生活就是一场逍遥游,该有说走就走的自由。故给女儿取名“肖瑶幽”。而她也真如父亲所言,潇洒笙歌,饿了食一把野生,渴了饮一蕊清露,独游祖国的万里河山,用自己的双足丈量所到过的每一寸土地。感时而发的文字记录下来,定期E-Mail回任职的杂志社,所得薪资全数奉献给下一段旅途;日子也算过得岁月静好。而似乎相对论的存在,使得她在接过那张工作证,瞅见“榛荏修”三个字的时候,足足愣了好久、好久。

“如何?”

对上他黑白分明、澄清干净的眼眸,肖瑶幽回过神,惭愧的挠挠后脑勺,笑得一脸尴尬。

“没抽中。那个山妖数量有限,只有一个。因此是特别奖。”

将证件交还他,肖瑶幽附上一张卡片:“抽中了一个二等奖。给你。”

二等奖是一部iPad 4。榛荏修十分明白,所谓特别奖,不过是唬人的安慰奖罢了。要不是数量有限仅此一只,这二等奖可以兑换几张特别奖。

“你可以和工作人员申请调换。”

榛荏修好心提议。

但得到的是肖瑶幽的拒绝。

她瞪大双眼,不可思议的上下打量他:

“大哥!你是真的傻吗?这可是你的卡!”

榛荏修点点头,他当然知道。怎么了。

“你只是借我抽山妖。”

点头。

“可我没抽中啊。”

再点头:“知道,所以才跟你说可以去调换。”

榛荏修见她一脸无语、不想跟自己再沟通的模样,觉得不解。

她刚刚不是很兴奋、很激动、很想要的样子吗?怎么现在却是这样的反应?果然,女人都是善变的吗。

肖瑶幽抬起埋首饕餮的脑袋,擦擦嘴巴,抽走他手心那张二等奖卡片,钻入抽奖堆里,榛荏修更加肯定:女人,果然都是善变的。




“没什么事那我先挂了,这是长途,国际的。”

白露笙竟被电话那端人的幽默憋得一口气呼不出来。

“嘟……嘟……”

请允许他做一个“再见”的emoji。

榛荏修这小子也是微醺。白露笙还在纳闷,近期工作上没有出差,这小子办什么欧洲签证。自己不问,他也不主动提及。中午临时查邮件,看到他E-Mail说要出国一趟,私下为他筹办的回国欢迎派对只得往后搁置。

挪威西部山区。Hardanger峡湾沿岸。Odda附近。

这不是第一次来。

是第几次了呢?肖瑶幽自己也不清楚。

但是她知道,这里距离山妖之舌,还有11公里的山路。

收拾行囊,整理好衣着,准备上路。

摸索到一条捷径。

如果沿顺着这条废弃铁路而修的木质索道而行,可省下1公里左右山路。

路途是枯燥且无趣的。

因为目标太过美好。

上次来是什么时候?大概是某年的夏天,湖水森绿,天好蓝色,风都是白蓝蓝的。肖瑶幽翻过几片枯草丛继续前行,而此时之景与印象中大不相同。

斑驳的大石头无声诉说着岁月的无情:

世界以它的痛苦同我接吻,而要求歌声做报酬。

抵达Trolltunga的时候,世界震惊了。

谁来告诉他,这一条长龙是什么个情况?

没错,是长龙。由来自世界各地的人排成的一条长长、长长的人队。

诚然,大家都是为瞻仰山妖之舌的惊艳而来。

“有个山妖之舌,就在那里的一座山上……”

“其实是由于岩体伸出山崖很远,形似山妖的舌头而得名……”

初次见面的时候,她是这么介绍山妖之舌的吧。

榛荏修抬首望天:似乎要落雨了。

暗暗叹口气:怎么着,来都来了,等吧。



生活就是一场真人秀。

你看到处都是人,有人、且人多的地方,就有排队。

好不容易到达目的地的肖瑶幽也是微醺。

没理由啊,几年的光景,这地儿就如此闻名遐迩啦?照目前架势来看,都是在排队等候观赏呢是吧……

得,得……得。

一口老血也是硬硬被憋了回去。

看看表盘,暗自做一个“再见”的emoji,肖瑶幽默默挪到队伍最后,无声无息的拉开背包拉链,取出事先备好、预想独自坐在山妖之舌上品尝的羊角包,安静的解决ing……

老爹,看到没,生活就是一场真人秀。总有一些规则要遵守。

啪——

停止咀嚼,肖瑶幽转了转眼珠。什么情况?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不是乱码,请注意,这不是乱码。再播送一遍:下雨了!

完全不给她做任何emoji的时间,大雨用行动证明:大自然就是一场逍遥游。它有说下就下的自由。

人群先是慌乱,不出多时,大家各自有所反应。

有的,自动离队,奔向伞源;有的,兀自撑开雨伞,自成一隅天地,固执的立在队伍中;有的……无动于衷,像是丧失了五觉,只是干干的站着、站着。专注的望着远处。

一手撑伞,一手忙着往口中送小羊角,肖瑶幽看着骤然缩减的队伍,满意的吮吮手指头。

皱眉。

发色乌黑,亚洲侧颜,鉴定完毕:中国人无疑。

实在是看不下去——

终是上前,蜷起油腻的五指,用掌心推推眼前“丧觉患者”的手臂:

“内个……你是没带伞吧!”

好雨知游客,给天地抹了把忧郁的灰色。

风景果然很美,远处的冰川、碧水、怪石。榛荏修缓缓、缓缓地侧过头:

还有,眼前的……你。

“……你好,我是榛荏修。”终是开口,眼底是淡淡笑意,“我们——见过的。”“你好,肖瑶幽。”莫名的眨眨眼,侧头思考了片刻,“我们——见过吗?”

“去年,年会,抽奖,山妖。”榛荏修一点、一点提醒,肖瑶幽才慢慢、慢慢回想起来:“……噢!是你!”

“来,拿着。你个子高,还是你撑伞吧。”

自然的接过伞柄,两人相视一笑。

“……一个人?”

“一个人。”

“我也是。”

斟酌着开口:“年后我在公司没见过你。”

肖瑶幽停下啃面包,默不作声,隔了很久才讪讪笑道:“不瞒你说,我不是你们公司的员工。我当时只是蹭端饭罢了。”

见榛荏修隔了很久都没搭话,肖瑶幽有些无语:“你不会举报的吧……”

榛荏修听罢,宽和的笑笑:“怎么会。”

松了口气,肖瑶幽继续啃,边啃边说笑:“对了,如果你们今年还是那里办年会的话,我可能还会故地重游——再蹭一顿也说不定哈哈哈哈哈……”

目光投向远处风景,耳边雨声淅沥,榛荏修笑笑,“欢迎。”

“那台iPad用的还习惯吗。”肖瑶幽随口问问。当年嫌他轴,抽走那张几等奖卡片兑了奖,回来后,他果然无言以对,也不再提调换的事儿了。

“什么?喔……那个啊。”榛荏修也想起来了。其实她不知道,年会后,他还是去调换了。本来打算年后上班遇见她再给她的。谁料到后来得知真相,虽也没有“眼泪掉下来”这一夸张的说法,但也着实,滋味不好受。现在想来,放在家里的那只山妖,该是落灰了。

“不说那个,换个话题。”榛荏修掏出皮夹里的身份证,递给她,“你大概还不知道我名字怎么写。”

“唔别介!”肖瑶幽将爪子在他面前晃晃,“我一手油,别脏了您。”

“……你就不能用另一只手吗?”榛荏修提醒她。

“……说得好有道理。”

接过他的身份证,肖瑶幽笑的毫不掩饰:“什么时候照的啊,好呆。”

对比本尊看了看,玩心大起:“比本人帅。”

生怕玩笑开得让他恼怒忙正色道:“逗你的。别当真。”

其实他长得不错。

至于怎么不错……她词穷,不晓得如何修饰。

183的修长高个,大长腿,碎发,发型是做过的样子但不知道如何形容。皮肤白皙,鼻梁高挺,眼睛干净,笑起来弯弯的,很好看。

“礼尚往来,给我看看你的吧。”

肖瑶幽侧着脑袋想了一会,点了一下头,从包内的荷带内的铁盒子里取出身份证,“高中时候照的,有点丑。”

榛荏修接过,肖——是十二生肖的肖。瑶——是琼瑶的瑶。幽——是清幽的幽。



“你就一直这样——到处旅游?”

“对。”

“不工作?”

“不,工作。”肖瑶幽把身份证收回来,“给一家旅游杂志写写文字,配配风景图。”

“虽然赚的不多,攒不了嫁妆钱……但是路费还是可以的。”肖瑶幽掏出纸巾擦擦爪子,“也曾做过职员,老师,但是无一例外,我都辞职了。”

“……老师。”榛荏修笑了。

转过脸认真的对着他,“笑什么!你嘲笑我是不是?我真的当过啊……”

“没,不敢。肖……老师。”榛荏修眼角弯弯。

如果没记错,他们第一次见面不是在年会上。

而是在年会之前。

当时刚回国,公司给了他一个星期时间倒时差。有次,露笙因手头有点事情,走不开,便把接小外甥的体力活交托给正休假的他。

将车停在学校路边。早到了的他顺着校外的篱笆散步。

篱笆内是学校操场。

有个年轻女老师正在给初中生上体育课。

“立正,稍息。”

“你们好,我是你们的新代课老师,我叫肖瑶幽。肖——是十二生肖的肖。瑶——是琼瑶的瑶。幽——是清幽的幽。”

“提前声明——你们原先的老师生宝宝去了,不过很快就会回来继续上课。所以——在这段时间里,希望我们能和平共处。”

“我不会为难你们,能帮你们提分的我尽量帮,分数什么的都好商量。只要你们别为难我,我也不会为难你们。”

“当然,如果你们愿意,我也可以教你们数学。”

——如果你们愿意,我也可以教你们数学。

她仿佛是在刻意逗他们笑。

下山的时候,雨止住了。

一路说笑,竟不觉得路上枯燥乏味。

天下没有不尽的道路,该是分别的岔口就得说再见。

“那——再见。”肖瑶幽挥挥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那洒脱劲儿,真是……

显得自己女气了点。榛荏修低头,暗自喟叹:她人如其名。

恰巧电话响了。

是露笙。

“榛大少爷,榛大姑爷!挪威的风都把你吹散了吧?给个准话,什么时候回来啊?”

“白露笙,我才刚走几天。”榛荏修的声音听上去心情很好,“我碰到肖瑶幽了。就是我跟你说过的,年会上的那个女生。”

白露笙永远两根筋思维:“那感情好,一块回来吧。早点。”

“人家有人家的安排。”说完就后悔了。

果然。

白露笙抓住了马脚,存疑、兴奋、好奇:“不是我说,你不会来真的吧?喜欢上人家小姑娘了!”

榛荏修自知理亏也不多费口舌。

“喜欢说不上。相处很愉快。”

“不着急不着急。您慢慢来。慢慢来啊!”

白露笙收了线,倚着落地窗端起咖啡喝。

榛荏修,中科大毕业,美国麻省理工经济学硕士,曾任职纽约证券交易所交易员,回国后,被重金聘为国内某知名证券公司的投资顾问。这是硬实力方面。软实力方面,榛荏修高挺俊拔,皮相是业界出了名的“小白脸”:皮肤光滑白皙,眉眼清晰。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是个白马王子的款。只是……

也不知是太过接近完美了的缘故还是高处不胜寒,总之,没有缝的“榛荏修”身边没有叮他的异性。

可悲啊——

榛荏修啊榛荏修,你真是心胸坦荡、工作严谨、作息规律的没天理啊。

怪不得没人要。

你看都什么年代了,到现在连人姑娘的号码都没要。白露笙也是微醺。

第八章

男人可悲的是什么,是在没能力的年纪遇上了最想要保护的人。

而榛荏修正好反过来:在有能力的岁月里遇不上想要保护的人。

那个来无影、去无踪的肖瑶幽会是他的真命天女吗?

说实话,白露笙也很是好奇。

但榛荏修依旧是一副皇帝不急的老样子,两年的时间过去,问他有没有女朋友,回答你说“没有”。问他急不急说“还好”。温水煮青蛙也该有个结果了吧?

偶尔提及“肖瑶幽”三个字,他也是一副荣辱不惊的模样,抬起头看看你,问你:“怎么了。”

“……也是服。”白露笙挠挠后脑勺,自己真是瞎操心,他榛荏修又不是没人要,自己在这里担心他这担心他那的,可见他领过情没有?

最糟心的在后头。

有时候榛荏修还会倒打一耙,反过来开到他白露笙。最受不了他哪一点?最受不了他用干净的一塌糊涂的双眸看他,一脸认真的样子:“露笙,沉溺声色不好。要懂得节制。”

得——得——得。

他榛荏修是君子,是洁身自好。他白露笙是禽兽,活该累死。

没得聊。

起初还以为他真的准备还俗了,看他每年年会都要准时、按时、全程参加的积极样,心想这小子终于开始食人间烟火了:打算向公司女同事伸手了。但都是错觉。过完年回来,依旧老样子。

问他是不是看上公司里谁谁谁了,也不搭腔,而是一脸正经的说什么别开玩笑,传出去对那女孩子名声不好之类的胡话。

所以到最后白露笙开他玩笑:“你是一年被蹭饭,长年坐以待。怎么?偶遇的滋味太过美妙,所以每年都要回味?”

见他不搭话,白露笙自顾自讲话:

“你就当你的蠢农夫——守株待兔去吧你。哥们我要潇洒走一回,今朝有酒今朝醉……真的不去?”

走出去很远的白露笙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又折回来:

“兄弟,别怪哥们没提醒你:这等兔子的农夫,他的结果是什么你——也是知道的吧。”

从前,有一个农夫,偶然在路上,一棵大树旁,发现了一只撞晕的兔子。品尝过兔肉滋味的农夫就守在那棵树下,

是等傻兔子呢还是傻等兔子呢。

世上有那么一只,可能只有它一只了,撞了树,在他经过之路。



榛荏修也不清楚自己究竟在想什么。

身边异性也很多,但就是没感觉。

白露笙也问过很多遍:肖瑶幽呢,有感觉吗?

和她在一起,很舒服。

什么是舒服?

就是心里很踏实,不会觉得空落落,世界很充实,生活很友好。

心理医生解释说:他这是缺乏安全感的表现。

安全感么,或许是的。

因为感到不安,所以看到她就会心安。

毫无逻辑不是吗。

但是,每次,都会期待和她见面。

她像飞鸟,居无定所。

亦或是,她本就不是为定居而生的人。她爱自由胜过爱一切。

可以说,自由是她唯一想要。

自己也正因这一点被她打动不是吗。

她的玩笑他始终记得。

年会上期待她的出现。

她的青涩他也忘不掉。

周末会路过那个操场。

见不到她的人,看看她曾经出现过的地方也是好的。

回忆也是,好的。

天色已黄昏。

如果——

他不是没想过。

他只是从没想下去过。

每次想到这里都会停止。

爱如果是自私,那么他就不爱吧。

最好的东西不是独来的,它伴了所有的东西同来。

她是好的,最好的。她出现过的地方好,有关她的回忆,也好。

他是坏的,极坏的。暗自祈求她周身散发的光亮再多些,多些。内心空旷的感伤希望她可以毫不吝啬的充盈满。却也从未开口告诉过她。怕她受到惊吓,再也不愿靠近。

她发来的邮件,每一封他都会看上好几遍。

虽然,也就那么寥寥几封。

而他的邮件,他自己都不好意思去清点。

以一抵十是什么,他不去计较。

问题是,除了问好,让他多照顾好自己之外,她别无他求。

想着自由如她,不爱自己也应该不会爱上别人。

被这一想法吓到:她会吗。

白露笙嘲笑他,说他是“在有能力的岁月里遇不上想要保护的人”。其实他比谁都清楚,自己也是一个普通男人,可悲的男人,遇上了想要保护的人却——

无能为力。

野马属于草原,她——注定是属于蓝天的。

而他……只是一潭死水,自己都普度不了,为何还要殃及其他?




如果平行世界真的存在。

榛荏修做了一个梦,梦中,他不再伪装云淡风轻。

他向她摊牌:

爱是自私。但——不爱更疼。

没什么不对的。

就大声告诉她。

全部。

在这山妖之舌上。

他向她走过去,手里捧着的是提拉米苏。

你知道它的糕语。

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我已经做好背弃一切的准备了。

什么工作狂、商业风投、金融新贵,通通闪到一边。

以后,你——不再是一个人。

我会陪在你身后,做你想做的,无论什么。

“你——确定?”

肖瑶幽瞪大双眼:自己前一个礼拜发E-Mail说她人在瑞士,勿念。

现下,他榛荏修就站在她眼前,冲她笑笑:“好巧。我们,又见面了。”

肖瑶幽仍是觉得不可思议。

点点头,一脸云淡风轻。榛荏修建议道:“请我吃饭吧。好饿。”

“喔。好哇。”肖瑶幽也没多想,一挥手,“有家馆子超棒,我一直想去。可惜太贵,舍不得。不过既然你来了——”转了转眼珠,嫣然一笑:“咱不差钱!走!下馆子去!”

走在路上,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肖瑶幽对他笑笑,开始掏衣服口袋,摸了半天终于找到了一盒巧克力,“那家餐厅有点远……怕你饿,所以——”

还担心榛荏修拒绝,见他接过她递来的“破烂”,愣了愣。

盒子已经被压的变形,里面的巧克力却大都是好的,偶有两块碎了。

“碎的你不吃的话,留给我吃。”见他低头看手里的玩意儿不言语,怕他嫌弃,肖瑶幽补充,“……喂,没那么金贵吧?榛大投手?”

送入一块入口,榛荏修理智的回答,“请叫我客座分析师。”

“啊?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现在跟你一样。”

“还是没明白。”

“挂个名的。可以边旅游边工作。”榛荏修掰下一块整的巧克力送到她嘴边:“肖大作家,贿赂你,带我一起游遍祖国的万里河山,你看行吗?”

咬下颗粒状美食,肖瑶幽弯弯眼睛:“我看——不成。”

“你别忘了,你现在可是在瑞士。”拽着榛荏修的衣袖往前拖,“想用我的巧克力贿赂我?当我傻呀!不成,没诚意!下馆子,下馆子!”

异国的雪落在两人肩头,很快就化成小水珠。

自由如她。

既然舍不得去囚禁,那么就让爱长出翅膀,自己学会如何去飞翔。

到有她的地方。因为那里有光、很亮。

未来的路还很长。

他会通过时间,用行动告诉她,提拉米苏的糕语。

那是很美一句话,只有三个字。

当真人秀遇上逍遥游——

带我走。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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