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三月二十六日 他死了》
是的,30年了,就是在30年的今天,他死了。他死得不平静,死的很惨烈。
听说,火车的轮子是齐刷刷地从他的腰间碾压过去的。如同刀一样,刹那间切断了他的身子,迸发出来的血,殷殷地染红了那一片荡漾着亡灵的春天的土地。我想,他还没来得及叫亲亲的一声“姐姐”。还听说那天晚上,他卧轨之上的那片天空,星星格外的亮。
消息传来的时候,我们没谁相信这是真的。那天晚自习刚刚结束,就听见有人在未名湖边高声的朗诵着海子的诗:“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走过了蔡元培铜像,沿着小路,再往下坡走,就是未名湖边了。湖水,在夜晚的灯光下,泛着粼粼的波光。不太亮的路灯下,学生们三三两两就聚集在那里,面对着未名湖,高声着朗诵着他的诗。
循着无名湖畔学生们朗诵海子诗的声音,我也朝那里走去。那天的黄昏和星星出来的时间,好像短了许多,没人注意到有什么过度,天,就黑下来了。学生们悄悄地说,他死了。我挤在人堆里,听有人问,谁?随后有人悄悄地说,海子。
就是在30年前的那个春天里,未名湖边的柳树绿了,桃花也开了,鹅黄的迎春,嫩嫩的,绒绒尖尖的嫩芽儿,也悄悄地顶破了蕾瓣,朝着这个初春,绽露着温情莞浅的笑。整个大地春意萌萌,天地万象都露出了勃勃的生机,可是他,却在这个春天里死了。
在那前一年的暑假过后,9月的天气里,燕园的天气还是闷热的很,静园附近的俄文楼窗外的知了也是叫个不停。那天晚上事业课,在我坐的课桌抽屉里,看到了一本油印的小册子。
“油印”,对现在的年轻人来说,可能都已经是古董了。就是那种用滚轮蘸着油墨,在油印机的纱网下,铺好刻写上字迹的蜡纸,用蘸着蓝色或黑色油墨的滚轮一滚,抬起纱网,下面的纸张上就留下了印刷的字迹。那本油印小册子,就是海子的诗。
从那以后,知道了北大曾经有一个叫海子的人。虽然我是这样,但海子在北大当时的本科生当中,还是小有名气的,他是“未名诗社”的活跃分子。
海子,查海生,皖籍人,1964年3月24日生在怀宁县高河镇查湾村。他是一个农村的孩子,15岁考上了北大法律系。法律系和中文系是邻居,他们在静园四院,中文系在静园五院。有时候去中文系取信件,法律系的门口,是必由之路。可是那会儿,不知道就是从那个门口里,曾经走出来这个叫海子的诗人。
海子死后,很多介绍他的文章和悼念他的文字,都说他是25岁时是自杀的。其实这是不准确的。确切的说,他还差两天才满25岁。他自杀的时间,是1989年3月的26日。所以说他不满25岁,就死了。
他死的那年,是一个很不平静的年份。从春到秋,整个京城,就像一锅滚沸烧开的热水,突然被人投进了冰块儿,又急剧凉了下来。在无声无息中,燕园里秋天的知了不叫了,接下来,银杏叶一片又一片落了下来,没用了几天,银杏黄黄的叶子就铺满了校园的道路小径。再没几天,就开始落雪了。记忆里,那年的冬天,来的格外早,雪,也格外白。
不知不觉,30年过去了。离开了那片园子,曾经流浪过很多地方,常常,一边走,一边叨咕着“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是的,再苦的行僧,也会有春天的。
许多年过去了,一度,海子的诗不温不火,接着,又是许多年过去了,海子的诗,就像砂锅里的老汤,是渐渐的热了起来,一直到现在,那砂锅里的汤,不仅滚热沸腾,而且还香味四溢。如果,海子是一个厨子,也万万不会想到,他熬的这锅“春暖花开汤”,居然会令那么多食客们痴迷!
是的,生命里三十年的光阴,似乎挠挠脑袋的功夫,就轻飘飘地像朵云,悠悠幽幽地从头顶上悄然远去了。是的,他死了三十年了。海子死了,可是他会不会知道今天呢?你说。
早早晚晚,人固有一死,有的人死了,就是死了,有的人死了,可他依然还活着。海子就是后者,他的肉体死了,可是他的灵魂还活着。他的灵魂,就是他的诗,就是他用自己年轻的生命,以死拥抱着他热爱的这片土地,永远。只要,诗,不死,他,就活着。
查海生,这个叫海子的诗人,我不认识他,但我愿意写出一些话来,悼念他。就在今天,在他生命结束30年后的今天,3月26日。
(2019/03/26记于大连兰亭荣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