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拉扯着一道身影附着在放学回家的河堤高地之上,宽阔的绿草平原中有条银白色的带状河流装载着满天的星子不停地闪耀,微风拂过,恍惚间有种时空错乱感,
他站立在那里,望着这条静静地河。她,位于他一肩距离之后,看着他的背影。
一/
放学铃声响过,回家的路途开启。
穿过车拥人挤的街道,路过醇香的咖啡馆,走出高大建筑遮挡的阴影处,再越过平旷的田园,便只剩下火车的轰鸣和晕红的霞云。那就是远方。
和往常一样,雪穗跟在洺身后,一身乖巧的学生服,刚好齐肩的黑发,夕阳色的书包。两个人的鞋面交替敲击在柏油路面,脚步声透过风声在耳畔呢喃,前后半步之遥唯剩下灰色沉默。他有时一路无言,只在河堤处会留恋一阵,迎着暖光,视线垂落在不知名的某处,或许连他自己也未定可知,永远一副深思熟虑的模样,以此直到黄昏落幕,路灯像灌进了海水中散发出浊黄色的光芒。
而她需要做的仅仅就是跟在他身后。尽管她不止一次地尝试着分担些什么,亦或是说些宽慰人心的话,但她知道,她的话在空气中传播时便已支离破碎变得毫无力量,即使完完整整,也不可能打开锁住他内心的那把锁。
她窥不透,只是默默跟随着他的脚步,并坚信着。
二/
“在这儿等很久了?”洺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那感觉像是蜻蜓点水。
“不,并不是,”雪穗慌忙转过身匆忙回应道,不过转而视线又投放在结实的路面。她想说些什么可又担心说不清楚,于是纠结的话语变得脆弱,以至于弱不可闻,话一出口便消散的无影无踪,等意识到时,他已经在前面了。
“欸,能不能陪我去夜市一会?”她立在原地,依旧平平淡淡地说道,目光瞥向以往他望向的那里——一轮即将沉去的夕阳。
“走吧。”他点头应道。
看样子是天还没黑的缘故,这里并没有多少铺子开张,街巷自然也就比往常冷淡不少,大多是和雪穗和洺一样慕名而来的男女学生,像开始某个神秘仪式般地保持期盼翘首以待,同时又紧紧压下内心深处涌来的喜悦,殊不知那张扬的嘴角早已揭示了一切。逐渐地,开始有叫卖声响起,并试图钻进人们脑海冲破顾客理性的抑制,精炼的文字诱惑着每一根神经,似海中波浪一重重腐蚀着毫不动摇的心,除此之外,那熟练的操作和夸大的厨技也颇受青睐,轻而易举便俘获了吃客飘摇不定的欲望,随即又一个满含诚意的憨厚笑容袭来,整个过程虽称不上精彩绝伦,但绝对算得上是热闹非凡。
穿过热火朝天的叫卖声潮,尽头处是一座石拱桥,连接着截然不同的两岸,像是对峙的双方,一边热诚,一边冷漠。
雪穗立在卖灯笼那里挑挑拣拣,拿起一个看了看摇摇头后便放下转而伸向另一个,直到最后一个才颇为勉强的点了点头,不过那样子似是仍不满意,转头对着洺问道,“这个怎么样?”
“还行吧。”洺被她突然问的不知所措。
雪穗拿着灯笼对着天空看了会,接着又沉重的放回原处。
“嘻嘻,对不起老板,我还是要这个吧。”雪穗指着旁边的原材料露出歉意的微笑。
“那些灯笼不好么?”付完钱离开后,洺问道。
“嗯~,怎么说呢,感觉怪怪的,还是自己做出来才称心如意。”她的下颚翘起了一个弧度亮出洁白的脖颈,一对眸子在夜空中忽而扑闪几下犹如星子,令所有色彩的光芒都迷失其中。
洺依旧走在前面。
“怎么了?”雪穗望着突然停住转过身的他。
“对了,忘了买样东西,”洺稍微侧过她的目光,继续说道,“你先回去吧,不用等我了。”
不等话语完整,那熟悉的背影便又一次浮现在雪穗的视野中,雪穗很想知道他要买的东西是什么,又是为谁而买,可她知道,这样太傻;而他,也不会为此多解释些什么。
路途到了死胡同就不得不停下来。即使谜一样的结局仍纠缠着内心,并将其层层包裹,可是她却不得不把它放在一边,但这绝不意味着放弃,像是对创伤的一种抚慰,每当夜深人静不能入睡时,那种痛的深刻就会呈现在脑海,而你越是抛却就意味着越是接近,只不过较之过往显得更模糊,更遥远了罢了。
今天下午陪那个女孩逛了夜市,看起来她好像要制作一盏灯笼,在那期间,我看见一家卖首饰的铺子,于是,在回家的路上我借口重返那里,想必戴在她头上也一定好看。
洺回家后在日记簿中写道。然后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不理会时有时无的敲门和流浪猫在屋顶使劲的踩跺,只是盯着白色纹理的天花板,像是被安置在那儿的一堆货物,唯一的区别就是会不知觉地眨过几下眼睛,如果有什么东西的话,那一定是在天花板里。
不久,黑夜如期而至,洺以及他所在的房间都成了黑夜,闭眼与否所知到的是如此的相似。
那时,远处曾有一盏孔明灯徐徐升起,在风中摇摆不定,直至燃尽所有。
三/
晚上八点,雪穗在格子间中继续没完成的文案编辑,整洁的桌面除了电脑和一杯咖啡外别无它物,这样的摆设有时就连她自己也觉得太过单调,也曾有同事打算送一颗仙人球让她摆在那里,但都被那似是而非的理由敷衍过去了。除了偶尔的聚餐会一起活动外,她几乎未曾出过公司。吃饭的时候公司有食堂,住宿是在公司,上班仍是如此。也有人劝她不要这么忙碌,年轻人就要多多享受这短暂的幸福时光,于是,那晚她与几个姐妹一起购物,看电影,买化妆品,看了夜景。
“要是有个男朋友一起就好了。”面对着夜色笼罩下的灯火阑珊和穿梭不停地人流,有人依着栏杆叹息道。
“哎,对了,雪穗姐,你有没有男朋友啊?”不知是谁突然好奇问起来,随之几道目光便望着她。
“我?曾经有过。”被突然这么一问,雪穗顿了一下,随即莞尔一笑答道。
曾有一时,有个一肩之隔的少年不断徘徊在她的脑海,如今也只剩那道遥远又模糊的背影了。想到这里,雪穗对着湖面无意识地笑了笑,只是那不变的笑容刚刚皱起就被风撩起的长发遮掩住了,倒影里一轮支离破碎的明月也浮浮沉沉。
是夜,雪穗回去之后一如既往地躺在床上,不过,这次她并没有立即入睡。
七年。自那之后就再已没能打探到洺的消息,甚至有时都逐渐忘记了思念的味道,忘记了它究竟是甜是苦。孤独的日子,有时它令空气变得浓烈万分难以喘息,有时忽又悠长纤细渗进生活的点滴之中,仿若一片沼泽,令涉身其中的人越陷越深,无法自拔。
这一切是该结束了,雪穗想。她的身躯蜷缩在一起,撩乱的头发相互缠绕,双手紧握住被子的一角,喉咙里发出断续地哽咽声。
一星期后,辞呈批准,雪穗拉着灰色的行李箱在火车上望着窗外,心情不知是该忧伤还是欢乐。
四/
“在这等很久了么?”熟悉的话语,熟悉的地方,如今却已无人问津。
“不,我也是刚到。”她兀自念叨着曾经说过的话。
“你,结婚了么?似是”一道稚嫩的少年嗓声在脑海中响起。
“快了,”她顿了下答道,转头回望,那儿一副少年。
“你呢?”她静静地走近,直至距少年仅有一肩之隔。
“差不多。”少年朝她笑了笑,不自觉紧握了手中的发饰。
薄暮,有两个似是放学回家的孩子,在银河一岸,彼此默默相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