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
陶阳还是像平时一样,冲着郭奇招了招手,微笑着,道别。
很熟悉,也很平常的画面,郭奇却猛然惊醒!
墙上的时钟显示,还不到凌晨五点钟。
郭奇爬起来,去了趟洗手间,迷糊着,继续去睡了。
一个梦罢了,梦里的陶阳是郭奇的校友,似乎没有什么交集,郭奇才懒得为这种事情费脑子想,趴回床上继续睡。
郭奇是初三的学生。
学习成绩像蝴蝶,上下飞着,像他这样的学生,或许是没天份,又或许只是贪玩不喜欢学习。前者算是先天,虽然勤奋不能完全补充天份,至少是有点作用的。不过,郭奇属于后者。他不是没天份,而是不喜欢学习,也没兴趣学习。
对待郭奇这样的孩子,最简单也是最直接有效的办法,就是请家教。再实际点的方式,而且效果更为明显的,那就是去带班老师开的私人补习班去补课。于是,郭奇被父母送去了补课。
郭奇痛恨补课!
一个不喜欢学习的孩子,让他去补课,这对他来说,是一种折磨。更何况,从周一到周六面对的扑克脸老师,周日继续面对,他死得心都有了。
认识陶阳,并不算是特别的奇遇——都在同一个扑克脸老师开的补习班里补课,想不认识谁都困难。
扑克脸老师的爱人也是老师,在同一所学校。
这对夫妇是“绝配”,一个教数学,一个教英语。
郭奇是扑克脸老师班里的学生,陶阳是他爱人班里的学生。
陶阳很瘦,个子却并不高。细细长长的脖子,还有细细长长的手,总让郭奇有种觉得冰冷的感觉。
为什么看到细长的手和脖子会有这样的想法?郭奇认真思考过,后来认定陶阳眼睛长得不好看,眼白太重。两者似乎没有联系,但是郭奇就是那样认定了。于是,郭奇对陶阳的印象一般了。
陶阳对郭奇很好。每周补课帮郭奇占一个位置。
扑克脸夫妻很小气,补课的地方是在自己家里。晚一点过去的学生,只能搬个小板凳坐着,几个人挤一张长条桌子很不舒服。早去的,有可能抢到一把椅子,或者那种带桌子的椅子。
郭奇是那种连正常上课都卡时间才过去的人,补课更是去得晚。
陶阳每次都帮郭奇占一个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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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奇很长时间没有去补课了,为了和同学们一起去玩,找很多理由请假。
陶阳喊“郭奇”的时候,声音很小。
如果不是旁边张鹤“踢”了郭奇一脚,郭奇都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人叫他。
郭奇不是第一次在校园里碰见陶阳,却是第一次和陶阳在校园里说话。
郭奇并不是不喜欢太多话,是在熟的圈子里,话才特别多。可惜,陶阳不属于他认为熟的圈子里。
“郭奇,你很长时间没去上课了。”
陶阳的声音并不大,还是轻轻细细的。
郭奇除了不喜欢陶阳细细长长的脖子和手外,同样不喜欢她的眼睛和声音。
这样的话,似乎郭奇没有喜欢陶阳的地方。
事实上确实如此,特别是陶阳在校内第一次和他打招呼,竟然讲他“很长时间没去上课”这种完全让他失去兴趣的话题。
“嗯,知道了,我初中考试结束后,过去上课。”
郭奇应付了一句,转身便走,几乎都没有回头。
张鹤回过头,冲着陶阳笑了笑。眼神里,满是同情。
陶阳就那样站着,看着郭奇和张鹤消失在视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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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中考试结束了,郭奇的成绩很不理想。
准确的说,扑克脸老师约见了郭奇林的家长,告诉他们,郭奇这样的成绩根本连最差的学校都考不上的,只能读职高或者技校。
郭奇父母急了,为郭奇请了专职家教,还逼着郭奇继续去补课。
于是,郭奇无可奈何去补课了。
张鹤和郭奇一样,成绩单出来后,也被家长送去补课。
郭奇看到有张鹤,还觉得平衡一些,至少补课的时候,有人陪他玩。
陶阳还是帮郭奇占座,一个是给郭奇,一个给张鹤,然后自己去坐小板凳。
每周如此。
无功受禄,张鹤有些坐不住了,悄悄问郭奇,是不是能接受陶阳?
郭奇没回答,看了不远处陶阳一眼。细细长长的手,正在写着什么,脖子从侧面看,并没有那么太细长,侧脸还有些小家碧玉轮廓。
鬼使神差,模拟考试后,郭奇约了陶阳,去公园玩。
其实,那天有很多人都过去了,加起来差不多有十几个人,大多是郭奇的同班同学,只有陶阳是邻班的。
这似乎已经说明了问题。
郭奇没有说出来,也没有肯定,也没有承认。连他都不知道,他到底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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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中考试结束后,郭奇去外地旅游玩了一圈。
陶阳报了一个补习班,据说是提高学习高一功课的。
郭奇心里小小鄙视了一下陶阳,然后也过去上课了。
郭奇父母很高兴,儿子突然变得爱学习,父母还夸郭奇懂事了。
郭奇懒得和父母解释,他也不敢解释,总不能告诉父母,他早恋的事情吧!
陶阳每天从城西坐公交,去城东郭奇家附近小区等着,然后两个人一起再坐车绕到市中心上课。
郭奇走路很快,直直向前冲。
陶阳一路小碎步,有时候跑几步紧紧跟着。
到了补课学校门前,郭奇才会回头,看着满头大汗的陶阳,笑到牙齿都露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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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和初中没有太大的区别。
对于郭奇这种不喜欢学习,依靠交某种费用才进入高中的学生来说,真是没有区别。
陶阳的成绩在年级可以排到前十,这点,郭奇“鄙视”过后,有些小小的骄傲。
郭奇的体育天份,在高中为他赢得了很高的人气。
那个四眼老师,虽然不喜欢郭奇,但是在运动会到来的时候,还是冲郭奇笑得快把眼镜掉地上了。
“他如果没有眼镜,两眼珠子直接落地了。”郭奇告诉陶阳,他没兴趣参加运动会。
郭奇还是去参加运动会了,没特别的理由,哪个学生敢不听老师的话!
陶阳在场下拼命喊着加油,他和郭奇不是一个班,只能喊加油。
短跑、跳远、跳高、标枪,有郭奇参加的项目,第一名是丝毫没有任何争议的。
运动会上,还举办了足球和蓝球比赛。郭奇再次展示了他的天份和能力。
陶阳兴奋的满脸通红。
郭奇满头大汗,擦拭着头发,远远冲着陶阳笑了,牙齿全部露了出来,很白。
陶阳记得那种感觉,像阳光下的水晶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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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谁也没有说分手。
就算,两个人都没有说过在一起。
郭奇走在前面,速度很快,直直的,像一只箭,或许,更像运动场上,他投出去的标枪。
陶阳跟在他的身后,始终是他回头就可以看到的视线范围。
只是,这一次,郭奇没有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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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二那年,全体假期补课。
学校却要维修,据说是加固的,用来抗震的。
补课的学校,居然是郭奇的初中所在的学校。
郭奇莫名有些恍惚。猛得回头,陶阳期期艾艾地站在他身后,还是他的视线范围。
“真是的,怎么总能看到你?”郭奇冷了脸。
陶阳像犯了错,低了头。
郭奇往前走几步,陶阳还是不远处,慢慢跟着走着。
郭奇回头看了一眼,陶阳低头的样子,短短的头发被风吹起,像极了当年。
不过两年的光景,郭奇学会了用“当年”来形容过去。
郭奇再次找了很多理由,没有去补课。
陶阳到处去找郭奇,终于在一家网吧找到正在玩游戏的郭奇。
“郭奇,你很长时间没去补课了。”
很熟悉的对白,没错,初中的时候,也是这样子。
郭奇对陶阳的讨厌,更多了内容。除了她细细长长的脖子和手,除了她的眼睛和声音,增加了她总是要求学习内容。
或许,郭奇一直最介意的,是这个吧。郭奇骨子里,自尊和自卑一直在打比赛,无法控制的局面。
“晚上别回去了,跟我出去住,我会回去上课。”郭奇只想让陶阳离开,想吓吓她。
陶阳点了头,继续站在郭奇身边等着。
郭奇的手有点抖,动真格的,他不是没想到,但他没那个胆子。
学校附近有些小的录像厅,隔着一排排的小屋。
郭奇是这里的常客。
陶阳紧张地跟着郭奇,本能地拉着郭奇的胳膊。
老板娘那暧昧不清的眼神,旁边小屋里的动静,那台快退役的电视显示的画面。
陶阳闭了眼睛,主动抱上了郭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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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奇真的继续回来上课了。
陶阳还是跟着他。
几乎所有的人都在嘲笑,陶阳在倒贴。
甚至,还有人在学校,公开调戏陶阳,扯着陶阳的衣服不放手。
郭奇没说话,一副没看到的表情。
陶阳的表情黯然下去。
张鹤看不下去,一拳打在所谓“大哥”脸上。
张鹤的父母一个在法院工作,一个在纪检委工作,属于高干子弟,学校也好,学生也好,多少留些面子。事情才算了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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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奇,喜欢我吗?”
“你吃错药了?”
陶阳笑了笑,低着头,继续在郭奇身后,慢慢走着。
郭奇家的小区在眼前了,每次陪郭奇走到这里,然后再坐公交回家。整个相当于绕地个城市,陶阳习惯了。
“郭奇,再见。”
“知道了。”
郭奇大步流星,手在背后挥了挥,没有回头看。
如果当时,郭奇回头,或许,所有的事情,都不会发生了吧?
“郭奇,再见,再见啊。”
郭奇又开始做梦,梦到初中的时候,陶阳问他什么时候去补课?要帮他占座位的事情。
郭奇从梦里醒来,一阵心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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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不补课,你也要去学校?”
郭奇听到父母问了,他好像回答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有说。
郭奇只有一个念头,马上去学校。他无法解释,自己突然的这种想法,到底是为了什么,只是觉得朐口堵得很难受,似乎上帝在告诉他,去学校。
郭奇骑着自行车,飞快地蹬着。
郭奇到了学校,把自行车停好,在身边保留了车位,习惯性回头,才想起来,今天不用补课,陶阳不会跟着他。
郭奇开始疑惑,他莫名其妙地大清早,跑来学校做什么?刚才的状态就像被催眠一样。
似乎有警车的声音,郭奇反映过来, 不由自主地向着声音源方面走去。
“阿陶!”郭奇听到了自己的声音,然后失去了意识。
那个倒在地上的少年,是陶阳。
他的陶阳,那细细长长的手指,轻轻压在水泥地上。
陶阳死了。
程序式的处理,学生之间的谣言。
有人说,学校太过于严格的管理,导致学生压力太大,于是针对教育问题,还有不少人发表了观点,新闻也报道了。
有人说,这个学生学习成绩特别好,最近考试成绩不理想,心理脆弱,才选择轻生。于是,还是教育问题。
但是,没过多久,这些就不再有人关注。
教育问题,不是一天、两天,一个人,两个人,一件事情可以解决,或者改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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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奇还是习惯快速着,一个人。
习惯性回头,身边已经没有了那个人。
“阿陶,这次,我真的找不到你了。”
站在空空的操场上,郭奇泪落如雨。
最终,自卑战胜了这场没有火药的战争。
他错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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