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最近在流行一种新的游戏,玩家可以花一点钱就抽取一张卡片,卡片内容是随机的,既有“送你一套北上广的三居室”、“和当红明星XX小姐一夜风流”这样让人心动的内容,也有“马上捐出所有不动产”、“辞掉工作”这样恐怖的命令。抽取卡片之前要签一份协议,一旦开卡便没有回头路了。游戏是在线的,全天24小时都可以参加,无论你身处何处。在开卡之后的24小时内,就会有人联系你,用你当时开卡的设备,和你一同见证开卡的瞬间。网络上都是相关报道,各大媒体也竞相炒作。K先生靠这个连中了三次“没有任何附加条件,三次增加信用值到最高”,现在正美滋滋的通过电视机告诉全世界这个消息。
你敢尝试吗?
长方在电脑这边浏览着网页,网页上诱人的图片正向她招手。
那是一个闷热的夏天。枝叶繁茂的树仿佛要透过窗户伸进屋里来,屋子里很热,空调坏掉了还没有去修。长方什么也没有,她不用被命令辞职,她失业了。在这个闷热无比的夏天,整个世界的经济却陷入寒冬,人们纷纷失业。长方前些日子又去了趟原来公司所在的商务区,本是熙熙攘攘的街道,现在没有几个人。她看到一个男人穿着一身西装,衬衫上都血,内心里居然没有恐惧。还有什么可怕的呢?她想。上个月,就是上个月,原来坐她隔壁的同事跳楼了。她知道的时候,眼睛张大,几乎要叫出声来,难以置信。那个同事是一个精致的姑娘,就是经常能从网上看到的那种成功案例。毕业之后到了某大企业上班,靠自己的努力为自己挣一个辉煌的明天。平时健身打卡,空闲的时候还烹饪美食,平时热情好客,喜欢和朋友们相约谈天。长方很难想象,这么一个努力生活的人会选择死亡。之前长方和她聊过,你为什么努力?姑娘说,因为要进步呀。到现在,长方还记得姑娘说这话的时候眨着的大眼睛,透彻晶莹。
长方出生在一个崭新的世界,这个世界没有祖先们的烦恼,反倒继承了祖先们的各种智能。智能的太阳、智能的树木、智能的人们。没有人去想变得更好的目的,只是变好就可以了。人们也不需要按照泰勒说的那样工作,一切交给智能就好了,因为一切都会变好的。我们只要努力上进,能够使这个世界变得更加智能就可以了。智能可以使这个世界规律、快速而有节奏地运转下去,这个速度是人无论如何都赶不上的,但是没关系,有智能在,一切都能搞定。
突然之间,长方又感到很恶心。
实际上,这种恶心感几乎伴随了长方一辈子。说恶心感可能有点儿过,其实是一种眩晕感。从她懂事起,这种眩晕感一直伴随着她。父母带她去看智能医生,但是医生微笑着告诉她不用担心。她的父母就不担心了,觉得是小孩子在长身体。“他们居然就不担心了!”长方不止一次气愤的想。她欲言又止,“算了,就这样吧”。长方知道其他人和她生活在同一个太阳之下,哪怕有一个人,只要有一个人出现,告诉她,他也一样的眩晕和恶心,一样看到的是冷光版的太阳和歪曲的大楼。她就不会这么孤独。可能孤独是一种与生俱来的疾病,而患病的人从不能向别人诉说,不仅不能诉说太阳,也不能诉说空气中的灰尘。
说到空气,长方想起了第一次坐智能飞行器。智能飞行器是一种代步工具,一般大家都叫它圈圈。停靠在街边,只要走进驾驶舱按上指纹,就可以启动。从理论上来讲,圈圈运行稳定,也不需要你操纵,只要输入目的地,它可以自动规划路线,自动驾驶,最终把你送到目的地。你离开之后,会通过指纹从你的信用账户直接划扣。不需要金钱交易,一切简单、有效。长方第一次坐进去的时候就感到呼吸急促,但那个时候长方并不知道有圈圈自动投河的新闻,因为这个新闻从来没有被报道过。她就是呼吸急促。我是怪物吗?她想,为什么每个人都好似正常、开心呢?空气里好像有灰尘,灰尘在漂浮着,圈圈也漂浮了起来,一切变得轻盈。如果此刻长方头朝下掉了下去呢?是不是一条正确解决的出路?透过圈圈的窗子,她看到这个智能世界,打破了钢铁世界的坚硬,似乎那么柔软,可以靠近。如果这是真的,那这种荒谬感,是从何而来的?
长方叹了一口气,起身到隔壁屋子倒了一杯水。她现在住的地方只有一个小窗户。这个房子是失业以后到智能事务所里换的,因为会编程,所以长方可以通过平时到智能事务所写代码。每完成一个任务可以换取100积分,每100积分可以抵扣50信用的房费。她换了个小房子,好让自己更轻松一些。但似乎没有。自从搬到这个小房子里,她觉得比从前还要窒息。房屋的四壁画满之前流行的那种素雅的碎花,墙上挂着劣质相框,里面有一幅打印版的蒙娜丽莎。蒙娜丽莎为什么微笑呢?长方想不出。什么是自由?鬼知道。
就在长方再一次纠结蒙娜丽莎的时候,有人按响了屋子的门铃。会是谁呢?长方想。她还没有通知任何人她的新地址,有谁能找上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