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羊人的歌唱还飘荡在山路四处,只不过这吆喝曾经何时能唤回玩耍的孩童,如今却只有头羊铃铛的回应,当初手植的幼苗年轮老去,而曾经绕膝的羁绊或日沉西山,或风雪无归。
——题记
这是陕西西北部的山区,听老一辈的人说,越过站在田梗上可以看见的塬面,一直向西走,会有一条沟,那是陕甘两省的自然分界线,而在这生活了几代的人,却很少有人走到过那里,不知道是因为遥远还是压根就舍不得离开这里。
土地贫瘠,加之降雨较少的原因,田地里的出产总是不好。可是谁又能蔑视生命的顽强与坚贞呢,譬如杂草,譬如野花,告诉祖祖辈辈生活在这的人不要舍弃希望。不知道是多久之前,是谁家养了第一只羊,从此羊与人成了最能入画的景致。
很多年前,这里还没通上柏油路,也没有白墙红瓦的屋舍,家家户户还都有羊,或多或少,多的估摸着得有七八十只,于是总有大人撺掇孩子去数羊然后笑咧了嘴看着孩子茫然若失的表情,而少的话只有一只母羊,后面还不忘叮呤着两只羔仔,但那膘情体态绝对是上选,那洁白如雪的毛发光滑柔顺,就像细心的主人出门前给梳洗过一样。
冬季和夏季总是不同的,冬季北风凛冽,羊儿能吃的东西不多,也就是树叶和蒿草,跟羊一样,这里的孩子也觉得无聊透顶。可是夏天不一样,她就像一位背着包裹来的姑娘,总有新的东西会赢得大家的满心欢喜。
暑假时分,羊是早上出圈的,随之一起出门的还有当地的孩子,他们拿着称手的小镢头,腰里缠着一根绳子,被家里人用一块糖忽悠起来去放羊,有些则干脆是被强行叫起来的,当然这是农忙时节,要是略有闲暇,大人自然是不会让孩子一个人去山里的。于是常见的景致:早晨,一大一小两个背影跟在羊群后面,扛着镢头入了山,傍晚,铃铛声拖延着夜幕的降临,关上圈门,就算结束了一天的过活。
屋里人早已经兑好了洗漱水,不烫不冷的清汤,还有饭后用来解乏的一杯浓茶,于是在昏暗的灯光下开始享用分不清是早饭还是晚饭的粗茶淡饭。
饭后孩子们都沉浸在电视机里的飞檐走壁,而大人们则开始拾掇这一天的收获:山药。没有固定的种类,都是随机的,柴胡,黄芪,黄芩,车前草,地皮,但是孩子们从小就被告知:什么样的药该采,而什么样的药要明年乃至后年才可以采,毕竟一味索取的人类已然是理亏的一方。就这样过了好久,这条路上的春夏秋冬年年如此,却年年不同。
熟知的一对老人,猜想他们的故事我是了解的,他们有一个儿子,三个女儿,老人靠着放羊的营生辛辛苦苦将自己的子女拉扯大,子女均已成家立业,没有来得及喘息,就开始抚养自己儿女的儿女,也许是上了年纪,最初对于孩子都是喜爱的。
于是他们也是属于前面说到的模式,祖孙几人,日出而出,日落而归,又是十几年的光阴,孙儿们都已经长大成人,有得已经婚娶,有得还在打拼。而最让他们引以为傲的事,老俩口凭借着自己的能力供出了一个大学生,虽然小孙子老是给他们说他上的学校不是什么好学校,可是他们总觉得这放在古代可是比秀才强多了。
最近回家又可以见着他们俩,很久不见心里也很记挂的,老人们都没有记忆中那么精神了,不过笑容还是和蔼如斯。周围邻里已经稀稀疏疏了,有点力气的都出去打工讨生活了,而留下了没有力气的老人,却还都是蓄着几只羊,吃过饭,就牵着羊出去了。
或许在老人的眼里,羊已经不仅仅是他们谋生的手段,更是他们自己的孩子。冬天母羊生产的时候,他们给羊点火取暖,熬夜照顾羊仔,母羊奶水不足时,他们拿着奶嘴将奶粉喂给羊仔喝,羊仔牙齿没有长全之前,他们可能会将自家的馒头咀嚼给羊仔吃,太阳温暖时,他们会把羊羔赶到外面晒太阳,最后或者有羊意外死亡,他们会趁着天黑默默地埋葬掉,就像很多电视剧里的情节,刚开始为了利益,可是到了最后发现能够依偎得也只有彼此了。
心血来潮跟着老人出去放了一趟羊,风很大,老人找了一个避风的地方勼着,毕竟上了年纪,一会儿竟然睡着了,而我沉沉地坐在田埂上,一点也不像记忆中那般美好,我想,我再也不能以旁观者的口吻讲述自己经历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