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天下之大,无处翻身
像所有穷困潦倒的人一样,我卖完了这样卖那样,直至家徒四壁,对方的电话仍一再穷追。最后,我希望破灭,卖了房子、卖了车子,只身一人,潜(不是前往,非错别字)往北京。
我知道我完了,天下之大,再难翻身。
第一章 车祸
我早知道喝酒要误事,却没想到这次所误,比以往任何事都要严重。
九月十一日,魏冬给我电话,让我出去喝酒。今天我生日。他说。这是一个我不得不去的理由。
魏冬是音乐制作人,我跟他有过多次的合作。实际上在来之前,我们就已经在商量,是不是要建立长久的合作关系,他则因为档期的原因,迟迟未能给我答复。
好的制作人都是这样的吧,总有大帮人马排在后面,等着他来操刀。但我能等。我相信确立了长久的合作关系之后,我绝对能从二流歌手变成一流歌星。
所以今晚这么好的机会,我更要去,去趁机把他拿下。
当然,这样的场合,一定要喝很多酒,所以我没有开车。
既然是生日,总得买点礼物,而且,这礼物不能太俗,也不能太贵重。俗了人家不喜欢,贵了人家也不好意思收。我着实伤脑筋。
魏冬把我电话都快打爆了,我只好一再点头,马上就到。
买完礼物,已迟了三十多分钟。
令我意外的是,现场人并不多,而且都认识。
看到我过来,魏冬朝我招手,这边!
我笑笑,把礼物给他,找个位置坐下。看样子,我似乎已是最后一位来宾。
不过没关系,大家都喝得找不着北了,多我一个,少我一个,都没人察觉。我也心安理得,不去与别人碰杯。
喝了一半,突然有人拍我肩膀,喊,阿洲!
我回头一看,不认识,以为是FANS,礼貌地笑笑,说,你好。
我听过你的歌。她很直接,可以聊聊吗?
我看了下魏冬,他点头,还偷偷朝我竖了下大拇指。我啼笑皆非,莫非他以为我桃花运到了?不然笑得这么诡异干嘛?
我是莎丽。她自我介绍,可能你没有听过我的名字,不过不要紧,佳音唱片你应该有听说吧?
有。我轻轻点头,你是佳音唱片的经纪人?
不是。莎丽摇头,没有往下说,却问我,你第一张唱片卖了三万多张,是不是?
我十分羞愧,却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是事实。
如果这张唱片由佳音来发行,你认为可以卖出多少?
五万?我并不肯定。
三十万。莎丽说得很笃定,我却再也无法淡定了。
三十万?!
如果我们再努力一点,绝对不止这个数字。莎丽说,我听过你的歌,跟一般的歌星不一样,只要你肯干,明天就可以成为一流的歌星。
呵呵。我笑了,我还没喝醉,既然她并不是佳音唱片的经纪人,那又有什么资格可以过来跟我说她认为我的唱片可以卖出三十万张以上?
关于文中为何会出现“阿洲”的说明:
本来这里出现的是另一个名字,不料某天突然从网络上看到了那个名字,原来真有其人,而且身份还真是一名歌手!为免误会,当即把这名字撤下。换名字的时候我犯了愁,取了几个名字,网上皆有其人,思来想去,只好用了自己的名字。
朝她礼貌地笑笑,我说,谢谢。
她似乎没有察觉到我的冷淡,自顾自地往下说,其实,我挺喜欢你的歌。
我再次礼貌地微笑,谢谢。
她抬起头,似笑非笑地望着我,不说话了。
被她这样盯着,我的心猛地一跳,顿时结巴起来,其……其实……我的歌……都是别人帮我……写的……
我听过一首歌,叫什么呢?她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好像叫《耿耿于怀》。
她没有再往下 说,但我已经呆住了。
我确实有一首歌叫《耿耿于怀》,作词作曲、编曲,包括器乐演奏都是我一手包办的,但……见鬼的是,这首歌我是以封神乐队的名义发表在网络上的,她又怎么知道这是我的歌呢?!
这首歌……她说一句又停一下,弄得我的心怦怦直跳,真好听……
她的声音轻轻的,像是陷入了回忆之中。
她……究竟想到了什么?
许久以后,像是回过神来,她歉然一笑,说,如果你违约,要赔多少钱?
我的眼皮猛地一跳,一百万。
一百万?!她的表情很惊讶。
多了?我心忐忑。
看了我一眼,她又恢复了她的优雅,想过来佳音吗?
我讶然。
想过来佳音吗?她像是怕我没听清,又问了一句。
我看着她,没有说话。她似乎也料到从我口中不会得到答案,并不介意,笑笑,表情很轻松,他们似乎没有意识到你的价值啊!
说着递给我一张名片,说,如果你想过来,打这个电话。
我接过名片,看了一眼,马莎丽,佳音唱片执行总裁!瞬间,我想起了一件事:佳音唱片的董事长,也姓马!看马莎丽年纪轻轻就能当上执行总裁,她与马董事长的关系就不言而喻了。
这一幕给我的刺激实在太大了,我万万没有想到,《耿耿于怀》这首歌几年前发在网上到现在点击都未曾过百,但佳音唱片未来的领导人居然就听到了,而且还如此推崇!而我,即将因为她的赏识而加入国内数一数二的佳音唱片公司!
不知道莎丽是什么时候走的,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魏冬已经过来了。他拍拍我的肩,咧嘴一笑,走,喝酒去!
我居然点头答应了。
刚坐下,魏冬就说,阿洲,今天你得喝一打!
我吓了一跳,差点掀翻了桌子。见我反应如此大,魏冬似乎知道自己玩笑开大了,又拍拍我的肩,说,一打太多,三瓶总行了吧?我生日这一瓶你是推不了的,我们确定长期合作关系这一瓶你也是少不了的,至于佳音唱片莎丽找你签约这一瓶你更是逃不了的。
我一下有种被天上的馅饼砸中的感觉——一天之内,被佳音唱片的总裁挖了,又与魏冬有了长期的合作——虽然这些都只是个苗头,但丝毫不影响我的神经亢奋。眨眼之间,三瓶啤酒已去了两瓶。望向魏冬,发现他在我眼中已经重影了。
魏冬笑着对我说,我的灵感已经来了,我已经想好我们合作的第一首歌了!歌名就叫《你已把我灌醉》!
我打了他一拳,你找死!
魏冬笑嘻嘻,不以为意。本来就是,他是不迷信的人,我是喝得差不多了,说什么也是听听就算了。再说他明知道我酒量不行还要灌我,挨骂也是活该。
唯一没有想到的是,我居然一语成谶,魏冬在送我回家的过程中闯了红灯,与一辆宝马相撞……
早料到的话,我定然不会如此咒他。
这是我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想法。
耳朵嗡嗡作响。我似乎听到有人说话,但说的什么又听得不真切。直觉让我觉得我死了,可内心又隐隐认为死人的耳朵是不会嗡嗡作响的。我竭尽全力,想睁开眼睛,眼皮却一动也不动。我想我应该是死了。
起来!有人粗鲁地抓住我的手,你他妈不要死!
可是我已经死了。我想,心中黯然。也许下一秒就要灵魂出窍了。
我对不起我爸我妈,他们把我养到这么大,我死了还是个二流歌手——自己都养不活,更别说怎么养活他们。
突然一记耳光,我感到脸上火辣辣地,痛。尚未反应过来,下一巴掌又已袭来。那人似乎是往死里打。很明显,他的目的只是打人,而不是救人。
马董!他现在还有伤,您这样打,他会死的……旁边有人说。
我他妈就是想打死这扑街!
我猛地睁开眼睛,见到了这个想置我于死地的人——他居然是佳音唱片的马铮!
马铮见到我醒来,红了眼,伸出双手就想来掐我。旁边那人吓了一大跳,赶紧拉住他,大喊,马董!杀人是犯法的!
马铮拼命挣扎,大不了同归于尽!
我从未见过他如此失态,瞬间我脑中闪过了无数猜想——莫非……魏冬撞上的那辆宝马车上有马铮的家人?
现场一片混乱。
一番挣扎后,马铮被人架了出去。
不多时,我的经纪人进来了。他看着我,就像在看一个死人。
你完了,你知道吗?他说。那口气,让人情不自禁要跟着他的表情而流下泪来。
我……我说了一个字,蓦然明白他说“你完了”的意思。
——我说不出话了。
他似乎也不在意我的感受了,一股脑地说,你的嗓子完了,再也不能唱歌了;你撞伤了马莎丽,她现在昏迷不醒,她父亲不会放过你的,你的星途算是完了,我也要收拾东西走人了。不要怪我太冷血,兄弟,现实就是这样的。佳音唱片财大气粗,要不和你划清界限,我也混不下去了。
我明白。我他妈还有什么不明白?他今天能过来看我,也算是“大冒险”了,我得承他的情。
魏冬……我说了两个字,没有发出声音。
他居然听懂了,伸了伸手,沉痛地说,他去了。
我眼前一阵发黑。
他妈什么破佳音唱片!原来传来的是噩耗!他妈什么马莎丽!仅和我见了一面就被魏冬给撞了——魏冬去了,估计她也够呛——她既够呛,那我的前景也不乐观……
这就和杀了人一样,天下之大,竟无可容身之处。
接下来也确实如我所料,马莎丽一直昏迷,马铮雷霆大怒,将我告上了法庭,誓要置我于死地。所幸开车的是魏冬,我当时已人事不省,这才逃过了死罪。但马铮的索赔手段也是极狠,我东拼西凑,卖房卖车,都不及其十分之一。到了这步田地,签约公司也不顾我的死活了,律师说合同里没有写,出了这种事,是艺人的私事,公司无权也无义务为艺人扛这笔债务。丑话既然说到了前头,未来便能够预见,合同也就自然中止了。律师生怕我不肯,带了合同过来,要我现场签下大名,声称双方协商后达成共识,解除合同。最后,我无可奈何,拿着最后的工资,只身潜往北京。
换去了身份证,留起了络腮胡,戴上了太阳镜,我不再是黄智洲了。从今以后,我是哑巴北跃。
刚转身份的头一个月,我还不习惯,总觉得身边没有朋友,手机也不响了,有种遭人遗弃的感觉。事实上,我之前那张手机卡已扔掉,换了张北京卡,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我的手机仍然不时响起,那才真的要命。
没过多久,我也慢慢习惯了。
习惯了一个人,身边没有朋友;习惯了回到家,冷冷清清;习惯了做饭给自己吃,尽管手艺依然不敢恭维,但要省钱,只能自己动手。
北漂了个把月,依然没有工作。
老实说,除了音乐,别的我还真做不来。可我的嗓子已哑,不能再唱歌了。退一步来说,即使能唱,我也不敢唱了。本就是躲避马铮来着,这一开腔,不就等于告诉马铮“我在这儿,来抓我”吗?这自寻死路的事,我是不会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