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识阿萝的时候,是在17年的冬天。
那时候天真地找了一份新媒体运营的工作,每天清早起来,坐两个半小时的地铁前往张江,晚上又坐两个半小时的地铁返回闵行。人民广场的人流汹涌澎湃,把筋疲力尽的我拍倒在车厢的过道上。一回宿舍便躺倒不想动,直到第二天一切重头再来。
资本主义的剥削,竟恐怖如斯。
躺在床上就只能听听音乐,看看视频。偶尔也听一听直播,彼时ASMR还没被封禁,还能让人安逸地入睡。
不过我也偶尔看一看唱见区的小姐姐们。
那些挣扎在新人区的家伙,像我一样可怜。人气值在个位数徘徊,半天也没有一条弹幕,廉价麦克风质量也不好,声音时大时小。但是他们依然声嘶力竭地唱着。
一、稀客
阿萝萝可能是整个B站唯一一个一直在直播读书的主播了。
直播的小说多半是从豆瓣top上找过来的,多半是国外的优秀小说,偶尔也有曹文轩的《草房子》,走的是文艺路线。伴上诸如clannad的垂泪音乐,很是感人。
我闯进阿萝萝的直播间的时候,她在读弗雷德里克•巴克曼的《外婆的道歉信》,声音很好听,像是邻家的大姐姐。
故事在小女孩爱莎,她的朋友,父母,外婆之间展开,阿萝萝便转换声线,时而深沉,时而活泼。爱莎是个天真的小女孩,阿萝便用萌萌哒的萝莉音仿着爱莎的声线说话。很是可爱。遇上动情的桥段,还很是入戏,还会哭出声来。
可惜阿萝有名字恐惧症,面对长长而拗口的外国名字,总是会结巴着陷入僵局。
譬如外婆的道歉信的作者弗雷德里克•巴克曼。阿萝在开场时会向着存在或并不存在的听众们问好,说“您听到的是弗里德……弗雷德雷克……弗雷德里克•巴特曼,呸,弗雷德里克•巴克曼的《给外婆的道歉信》。”
听众们便笑成一团,
彼时阿萝才开始直播,也只有也只有个位数的粉丝。粉丝群里加上我也仅仅只有三个人。
阿萝在喜马拉雅上做有声小说的专辑,早已积累了两三万的粉丝,对于配音驾轻就熟。读的好几个故事都挺压抑,伴着让人落泪的BGM,有纽约的收尸人,陨落的大桥工人,阿萝的声音演绎都很到位,只不过彼时几个听众过得都不好,便嚷嚷着换些温暖的故事读。
那时候我还不太会调音,也不会做人力volcoid,有空便蹭热点做点rap,积攒了几万播放量和几百个硬币,便换成辣条给阿萝刷人气。因为长年混迹在B站,明白新人主播和新人Up一样总是惨兮兮的。不认识编辑,也没钱刷人气,粉丝便积攒得慢,大半个月也没见几个人进直播间。
喜欢听故事的粉丝偶尔刷几个辣条,几个233,阿萝并不会和很多游戏区的主播一样随时称谢,而是敬业地把故事讲完,再一起感谢。
中途阿萝会休息五分钟喝水,大家便打趣到“又到了大家喜闻乐见的喝水时间了。”“喝水主播月入百万。”
若是我,看着几十个粉丝,主播间基本没有的弹幕和偶尔刷过去的几角钱的廉价礼物,大概马上会放弃吧。
好在阿萝萝一直在坚持,彼时每晚九点半到十一点半,她都在读书,从外婆的道歉信,到被仰望和被遗忘的,再到后边追风筝的人,浪花少年侦探团。
阿萝其实长得挺漂亮的。
阿萝曾经发过几张照片,都还好,只是发际线有点高,群里的家伙便经常打趣她,做了不少表情包。彼时“乱臣贼子”们把阿萝的白眼和高额头甩得满屏幕都是,阿萝倒也大度,跟着大家打趣。于是至今粉丝群里阿萝的表情包依然各种飞舞。
想想阿萝若是露脸直播,加上和B站签约,现在应该也有几千粉丝了。但因为工作的关系,直播时间并不固定,没法完成签约。同时因为配音时奇怪的嘴型,阿萝也并不愿意露脸。
于是直播了半年,粉丝数到底还是没有达到三位数。
大家也想着帮阿萝涨涨粉,彼时知乎上有人问,B站有什么有趣的主播么?我便写了一篇广告味十足的回答。白老师看到后还笑我,你也开始混直播圈啦?好在还是有效果的,面对几十个粉丝的微小主播,每多一个粉丝都是1%以上的用户增长。
阿萝试着感谢我,我只是笑,小打小闹罢了。
阿萝也试过不少其他的方式吸引粉丝,比如一直用萝莉音读旁白。当发现什么都不做,放一晚上的歌也能涨几个粉之后,也试着直播通宵放歌。可惜这样的操作实在是收效甚微。
二、现实
你以为我要讲一个怀才不遇的故事?那你就错了。
是金子总会发光,
读故事的直播为什么少?
阿萝的直播时间是九点半到十一点半,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这段时间大家都在进行比较激烈的娱乐方式,男生们在呐喊着打游戏,女孩们躺在床上刷着新出的视频,有谁回去听慢悠悠需要细品的书呢?
因为不够刺激,所以围观的人少,所以不够赚钱。
游戏区主播绝地求生一场拿下十杀二十杀,处处都有爆点,观众喜欢看。唱见区的小姐姐露脸直播,长得漂亮,和粉丝互动,偶尔说说骚话,节奏风暴小电视拿得手软。
直播读书的也有,彼时B站《紫罗兰永恒花园》热播,大家嚷着“伊芙加登是我老婆!”。便有早稻田的小姐姐露脸读《紫罗兰永恒花园》的原著,开播便到一万人气。
没错,大家喜欢轻小说,读起来不费力,又轻松愉悦,还有福利。
我问过阿萝,为什么要来做读书直播呢?之前在喜马拉雅做有声小说,人脉和渠道都多。干嘛要跑到并不火热的B站直播,还搞这么小众的读书直播?
阿萝说自己是个理想主义者,就是想做点读书的直播,她说有人说做读书直播没有前途,自己就要做出来看。
我不知道这是正经的回答,抑或是将业余寄托在读书直播上的借口。
理想主义者并不是就没有活路,如果你知道该把理想贩卖给谁。
比如什么人在什么时间会听阿萝讲这些文艺的故事呢?
睡觉前。
阿萝的读书直播只能够避开9点半到11点半,避开与游戏区,唱见区的主播竞争,将直播时间向后移动到11点到1点,大家睡觉前的时段,主打睡前故事。
温暖的故事伴着清凉的旋律,那些孩子在天真地对话,有什么比这更好伴人入睡呢?
但是这是不可能的,因为阿萝要上班。
三、理想
阿萝今年29岁了,在广西做编导,偶有出差。因为第二天要早起,所以不可能延后直播时间。
另一方面,从直播时间就能看出来,如果阿萝早已成家,九点半到十一点半的时间,总是在陪家人的。
没错,阿萝并没有结婚。
从直播时间就能看出来,如果阿萝早已成家,九点半到十一点半的时间,总是在陪家人的。
白老师告诉我,女生如果一直没结婚,到了快三十岁时就会恨嫁。当然挺过去就好了,只不过挺过去的过程比较痛苦。家人的唠叨,同事的指点,若是飘在外边还好,眼不见为净。
只可惜阿萝并没有离开老家,而是和老妈住在一起。
读完了故事,她偶尔也同粉丝们聊天,说说今天采访的大牛。那些造完飞机开太阳能公司的天真农民,那些被埋在科研里的学究教授,吐槽一下某个奇葩的爱喝酒的相亲对象。
我们便问她,公司那么多男生,这么多年也应该认识一些啊。阿萝就很委屈,年龄合适的大多已经结婚了,相亲对象大多礼貌地几个来回便无疾而终。
阿萝最接近脱单的一次在直播结束后问大家,“男生为什么有的时候会说谎?被戳破以后怎么就不理我啦?”
当时大家都笑她,男生喜欢女孩的时候总会吹一吹牛逼,阿萝没有谈过恋爱,竟然较真地戳破。大家劝她好好和人家沟通,小细节就不用在意了。
但故事并不美好,第二天大家问起那个男生,阿萝便决绝地告诉大家自己不想理那个骗子。一个不错的故事便草草收场,或许缘份没到吧。
你又以为我要讲一个缘份没到,要相信爱情的坚守故事?那你又错了。
阿萝的条件并不太好,因为家里的变故,高中时卖了房子,现在和母亲租住在一起,29岁在婚恋市场上已经没有多少的竞争力了。
但阿萝并不愿意将就,她读着草房子,读着雪落香杉树,依然期待着soul mate。或许她已经知道这是一个中奖率很低的现实。
于是她把空余时间投进这样一个有些小众而高冷的直播里,晚上关上房门,自己的世界或许单调而美好。
写到这里时,我又特地打开了阿萝的空间,心想着如果这几日又涨了那么几十个粉丝也好。如果喜欢听故事的家伙比我预计的多一点,或许这个故事有一个积极向上的结尾。
那样的故事里,理想能与现实完美地结合。数不清的小伙伴们都戴着耳机,摆着头听小姐姐讲故事。有人会哭泣,有人会微笑,故事里的男人和女人借阿萝的口说着他们的话,风从大地上吹过,开出各色各样的花。
我已经很久没去听过阿萝的直播了,我并不是有声小说控,再说听书对我来说又不自由。我喜欢把着书一晚上读完,跟着主人公像是看一部电影。阿萝还在B站继续直播,或许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坚持吧。
人生有梦,各自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