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五月之后,广州好像没有一天是不下雨的。看新闻里,老城区又被淹了,天天淹。
我特别讨厌广州下大雨的天气,讨厌地上有水,走路时必须僵直腿慢慢挪才能仔细不让泥水溅上裤腿,或者赶上暴雨突降,膝盖以下全都湿透,回来看鞋里都有积水。
下雨之后,有时凉爽,有时变得更闷热,广州的天气总是让人喘不过气。
在这样压抑的天气下,生活着无数广州人,不过好像更多的是外地人。有时路过荔湾区那边,老旧的二三层民居,竹竿从窗户里支出来晾着破旧的衣服,空气里一股发霉腐败还带着路边店里各种药材干货的味道,地上总是有莫名的水迹,老太太弓着背费力地挪动脚步,路边的小食肆好像从不开空调。沿着狭窄的街走一段,可能就有一条十车道的大路,路边有开车卖鞋的,也有卖烤肠臭豆腐的,走过街天桥过马路,天桥上有奇形怪状老头老太摆摊的,有头发纠结满身污黑断手断脚躺着乞讨的,挤得行路的部分只能两人并排,当然你不可能在人来人往的天桥两人并排。
有一次下完雨的下午,我和师姐过去黄沙市场吃海鲜,从地铁站出来过了马路,运河附近都是海鲜腐败后蛋白质被微生物分解的令人作呕的臭味。一路走到黄沙市场,一个不知道是乞丐还是流浪汉瘫坐在街角一个邮局的门口。本来我并未在意,路过时不经意看了一眼,他好像是不好了,甚至是好像死了。我快步走过,用力握了一下师姐的胳膊,问她你看见了吗。她说看见了。我说他是死了吗。师姐说,好像是,停了一下又说,不过也不一定。我说太可怕了。师姐说应该不是死人,不然早就有人报警了。我说这种地方,谁管谁。师姐说,你别想了,赶紧忘了。当时街上人来人往,不远处还有很多下班的人在等公车,转过街就是伙计推着拉货的板车匆匆而行,小货车不耐烦的鸣笛,也有主妇拎着菜篮往外走去。这种热闹好像让我找回了一点现实感,但是却也让我更觉得毛骨悚然。我们去到酒楼里发现排位的人太多,就直接到楼下找家店买了盒三文鱼走了。走的时候我们远远的绕开那个街角。我说我再也不来黄沙了。师姐说忘了吧。于是我们在地铁站分别了。
然而一年了,我还是不敢去黄沙,也没能忘记那匆匆一瞥看到的恐怖,我甚至再也没有去过荔湾老城区。我感觉广州的这些老城区,是最像香港电影的地方,他们好像离文明和科技特别遥远,他们之中好像潜藏无限杀机,他们好像亟待正义的拯救,但是最后又自己选择在黑暗中沉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