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冯新媛。
我想我的身边有什么东西正在悄悄地靠近,或者在逐渐的失去。可是我并不知道。
前几天,就在我早上醒来的时候,我的手中握着一把蓝色的钥匙。还有一张名片。
——回忆寄放处。
我在心里默念了一遍,白色的名片上只有这么五个小字,字迹有些潦草,名片的反面是地址,好像离我家并不远。
或许又是谁搞的恶作剧。我将它随手扔进了抽屉。
我躺在舒适的床上,双手背在脑后,寄放、回忆吗.......
我没有什么要寄放的回忆,因为我还有上辈子的记忆。
我记得孙启,从我有记忆开始我的脑海中就一直有他的身影,我告诉爸妈那一定是我上辈子没有喝过孟婆汤的缘故,那彼岸开的往生花没有让我停下目光,那脚边的三生石没有羁绊住我的脚步,我要去找他。
所有人都认为我疯了,他们宁愿认为我有精神分裂症也不愿意相信这世界上真的有轮回一说。
当然,这些人里面也包括了孙启本人。
我也是在最恰当的年纪遇上了他。一切都是我记忆中的样子。
他也并不相信,他觉得我所说的一切都是我臆想出来的。
“这叫缘分!”我很生气的告诉他,“我一直记得你的样子,记得我们一起去过海边,一起看过日出,一起.......”
“可是我并没有去过海边啊,也没有看过日出。”他无奈的耷拉的头,看我的眼神就像再看一个可怜虫,“或许这是个不错的搭讪方式,但是同学,我想你应该去医院检查检查。”
“好啊,那我们一起去吧。”我笑嘻嘻的勾上他结实的手臂。他基本上是被我拖着走的,我不觉得辛苦,只觉得幸运,毕竟不是谁都能像我这么幸运还能记得上辈子的事情。
他被我一路拖到医院,那个满脸皱纹的医生听完我们的叙述笑的眼角都开了,“哈哈哈,小姑娘,我看你是穿越过来的吧,小伙子,这穿越可不比一般的异地恋啊,你可得要好好珍惜啊!”
还记得出医院的时候,孙启无语的表情逗笑了我,他恶狠狠的冲着医生紧闭的大门说了声,“庸医!”
虽然孙启不记得我,他也不喜欢我。可是我从一开始就相信,我们终有一天会重逢,既然生了缘分,就一定会有最后的美好。
只是我没想到,杯子碰到一起,都是梦破碎的身影。
五天前,孙启在校门口被一辆大货车撞伤,肩胛和腹部处都被利刃刺穿,被路人发现后连夜送往急诊室。警方检测到驾驶室里有很浓的酒精味,可是却不见肇事司机的影子,出事的地点是在监视盲点,根本没有发现肇事者的行踪。那辆大货车据调查也是一辆黑车,车上没有任何东西能证明车主的身份。
孙启躺在医院中,病床上的他安静的如一幅画,我的太阳穴因为刺鼻的消毒水的味道而隐隐胀痛。鼻子一酸,眼泪就“啪嗒啪嗒”的流了下来。
警方的调查一无进展,也无法给孙启的家人一个交代。
“或许是他看到了肇事者的脸,肇事者才会选择灭口。”调查的警官向孙启的妈妈说道。
我躲在角落里,死死咬住手背,试图不让自己的抽泣声惊动他们。
他不会有事的,他和别人不一样,他是活在我回忆中的人。
或许要是能知道孙启出事前的记忆,那么肇事者就能被找到了。
我从抽屉中找出了那张奇怪的名片,有些心慌。
我照着名片上的地址寻去,离我家就只有两条街的距离。
是一条阴暗的小街,街上没有几户商铺,大多是废弃的等待拆迁的老房子。斑驳的泥板路许是浸了雨水的缘故,和青苔黏在一起,脚踩在上面就像踩在粘胶上,每走一步就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时值正午,小街里却布满了萧瑟的冷意。
“19号。”我停在一间破旧的小门面前,门上有着“回忆寄放处”几个大字,字体依旧很潦草,和名片上的一模一样。
“请问,有人么?”我试探性的敲了敲门,门自动开了。心跳突然加速起来,“不好意思打扰了。”因为害怕,刻意将声音压得很低,结果反而自己听起来都觉得毛骨悚然。
面前是一个老式的柜台,没有日光灯,没有煤油灯,也没有蜡烛,可是一点都不觉得黑。柜台的后面有两个深蓝色的布帘子,看样子有点像是民国时期的挑帘。
屏气凝神了一会儿还是不见人,我壮起胆子又问了遍,“请问.......有人么?”
“告示在右手边,你看了就明白了。”一个低沉的嗓音从帘子后面传了出来,吓的我一颗心都悬在了嗓子眼。
我定睛一看,右手边还真有一张泛黄了的纸。
“生命是短暂的而回忆是永恒的,您所寄放的回忆将会永远延续。用您的钥匙开启墙上任何一个箱子........”我看了两行,有些不耐烦,回头对着布帘说道:“可是我并不是来寄放回忆的。”
布帘后面很安静,我紧张的连声音都是抖的。倏尔,从帘子后面伸出一只修长的手,一个穿着一件白衫的男子从帘子后面走了出来。眉似泼墨华画,唇如三月桃花,只是那瞳孔深邃阴暗。冷漠的表情让我感受到了莫名的压力。
“那你为什么来?”他问道。
我舔了舔了干燥的嘴唇,心跳依然很快,“我、我是想来看看别人的记忆。”
他除了眨了两下眼睛,脸上没有任何的动作,他用手指着柜台上方的一块牌匾问道:“这是什么?”
“回忆寄放处啊。”我不假思索的回答道。
他只是淡淡的扫视了我一眼,自顾自的坐在柜台后,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我一时有点尴尬,“可是我有钥匙,哝,就是这把。”我把钥匙掏出来给他看。
他连头都没抬,冷冷的说道:“钥匙只能寄存,不能开启别人的。”
“他的记忆里面有很重要的东西,他.......”我有些焦躁,整个人几乎趴在柜台上。
“你要是不想寄放的话就走吧。”他收起手中的东西,将它们重新塞回到柜台底下。然后头也不回的重新走回了帘子后面。
那些灯光随着他的脚步逐渐熄灭,一阵阵阴风吹来我不禁打了个寒颤,原本还有些声音的房间里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屋外的阳光阴阴沉沉,没有一点朝气。
我很失望的回到了家里,那天晚上,我又梦到了孙启,前世的孙启。梦里的他是这么的开朗和阳光,他陪着我在海边拾贝壳,我在海边又吵又闹,嘻嘻哈哈,而他坐在一块礁石上很安静的看着我,虽然离我有些远,可是我能清晰的看到他嘴角的那一抹笑容。
我聒噪的声音简直是穿云裂石。
“夏程!夏程!你看,我抓到一只螃蟹!”我将手高高举过头顶,笑的像个孩子一样。
他坐在一旁,安静的笑着,阳光洒在他的脸上,熠熠生辉。
“夏程!夏程!你看,我的爪子里都是沙子!不行不行,你得要背我!背我背我!”我张牙舞爪。
他依旧坐在沙滩上,看不清表情,但是我能想到此刻他的笑容一定要比这漫天的阳光还要灿烂。
画面突然终止,零碎的记忆都很短,我没有看到他背我,但是我肯定我曾经依靠在某个人的背上,抛却了一切的悲伤。
眼角湿润,醒来时,不见蓝色的海洋,不见金色的沙滩,只有朦胧的月光伴着窗外闪闪的路灯。
我收拾了下东西去医院。
孙启住院后的每一天我都会去医院陪他。医生说他虽然始终处于昏迷,但他是有意识的。我小心翼翼的用棉签沾着水涂在他苍白的嘴唇上。
“夏程,你以前叫夏程.......”我贴在他的耳边喃喃,“可我不知道我以前叫什么,因为在我的记忆中好像都只有我的声音,你说,我没事也不会老叫我自己的名字是吧。”
“你知道么,有一个地方,叫回忆寄放处,在那里有很多人的回忆,一定也会有你的,等你身体好了, 我就带你去看看.......”
“不管你叫夏程还是孙启,不管你记不记得我,只要我还记得你,我就会一直等着你........”
我趴在他的肩旁,噙着泪花视线有些隐隐约约,仿佛看到他的睫毛在微微颤动。他的眼角滑落出的泪水滴落在我的手背上,在那一瞬,我相信他听见了我的话,他一定会睁开眼睛。
可是,似乎是老天并不想让我如愿,孙启最终因心脏衰竭而被推出了病房。那天的阳光依旧灿烂,白色的床单下躺着我爱的那个人,那个笑的熠熠生辉的男孩,再一次离开了我,心如刀割,眼眶像是干涸的河床,流不出一滴眼泪。
他走后的那几天,前世的记忆不停的徘徊在我的脑海,可是永远只有那几个零星的片段,上一世的我们是不是也如今世无缘?
两天后,我再一次敲开了那扇斑斑驳驳的小门。
上次的那个人正坐在柜台前。
“你好,我又来了。”这回我并没有很怕他。
他面无表情,像一尊没有生气的雕像,也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神撇了撇右边,示意我看右边的告示。
“我不是来寄放的。”我一字一字的咬牙说道。
他用手指着柜台上方的一块牌匾问道:“这是什么?”
“可以了,别用上次那招了。”我有些生气。
“上次那招?”他有些疑惑,开口道。
我没有理会他的装疯卖傻,开门见山的说:“我想看一个人的回忆。”
“你不能看别人的回忆。这是规定。”他一板一眼的回答。
“他不是别人,他是我.......。”我纠正道。
“你要是不想寄放的话就走吧。”一模一样的话,一模一样的语气。
“我为什么不能看别人的!”
“只有自己能看到自己的。”他不假思索的回答说,语气中藏了些敷衍。
我咄咄道:“可是我有前世的回忆,我能记得上辈子的事情,那是不是我前世寄放的?”
他有些怔了怔,“是.......”
我嘲笑道,“你说只有自己能看自己的,那既然是我前世放的,我现在想看我自己的回忆。”
“不.......”他话还没说完,我已经迅速的溜进了蓝色的布帘后面。
“你不可以进去。”他的声音带着严厉,使我不禁放慢了脚步。
他挡在我的面前,高大的身躯遮住了大半的光,虽然这样,但是我还是能透过缝隙看见他身后那片巨大的灯海。
无数个如灯笼一般的圆球漂浮在空中,每个球中有着淡蓝色的光晕,整齐的排列开来形成了一睹光墙。
“这是.......”
“这是仓库。你不能进来。”他连拖带拉把我带了出来。
“那你拿给我看!”我像个小孩一样有些无理取闹。鼻子有些反酸,生怕一个不小心眼泪就出来了。
他皱了皱眉,双手还是紧紧扣着我的肩骨,两肩隐隐生疼,仿佛我只要再动一下他就会立刻捏碎我的骨头。
“你不能看。”他的语气带了一丝不自然。
我挣脱他双手的束缚,“你说过我能看到自己的,我从一生下来就记得他,他不记得上辈子的我们没关系,我记得就行,这是我们的缘分!”
他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好看的眼角弯弯,嘴角也勾起了一抹笑意。只是在我看来那更像是在嘲笑。
“那么,你喜欢他?”他问道。
我笃定的点头,“对。”
“或许你爱的并不是他,你只是忘不了你脑海中的存在的那个人。”
“可我记忆中的不就是他?”我反问。
他重新走到老式柜台后,坐在转椅上,用脚轻轻一点,转椅就转到了我的面前,他仰着头看我,问道:“假设你记忆中的人不是他而是另外的人,那么你现在爱上的还会是他么?”
我一时哑口无言。
“明明是人为,可笑有些人却喜欢称之为缘分。”他见我不说话,淡淡的笑。
虚掩着的门缝被风轻轻推开,挡在门外的阳光透过缝隙偷偷的溜了进来,却始终停留在门槛外。
“可那也是我的回忆........”我有些语无伦次。
他眯起眼睛向外看了一眼,脚一点,转椅又重新转回了柜台后,“那并不是你的回忆。你要是没什么事情就走吧,你已经在这里呆了太长时间了。”说完,他又重新走回了布帘后面。
“唉,你等等.......”我想伸手拉他,可是只碰到了他走过时掀起的衣角,全身像触电一样,每一个毛孔都不由的紧缩起来。屋子里又一次的暗沉下来。
我失望的转过头,抿着嘴唇,眼睛一眨两颗眼泪便滚落下来。
“你叫什么名字?”他的声音从帘子后面传出来。
我以为他是改变了主意,很激动的报上了自己的名字,“我叫冯新媛。”
“幻世如泡影,浮生抵眼花。”
帘子后面再无任何声响。
有这么一个人,他和我结识于上世,又相遇于下世,没遇上他之前,他让我对每一天都充满期待,遇上他之后,他让我笃信的未来近在咫尺,可是他却再也没有出现在我的明天里。
“夏程夏程,你说我们下辈子也这么幸福好不好?”我站在同心桥上挥舞着双手,他站在一旁面对着我,在记忆中我只能看到他的背影,但我能想象,他的笑容可以融化世间所有的冰雪。
当我第三次推开那扇小门,我相信那个穿着白衫的男子一定不是很想看见我。
他仍和上次一样坐在柜台后面,手中不停的忙活着。高高的柜台挡住了我的视线,只能依稀看见他低垂的脑袋。
“我又来了。”像个熟稔的朋友。
他只是淡淡的扫视了我一眼,平静而又陌生。用眼神撇了撇右边,我摇了摇头,“我不是来寄放回忆的。”
还没等他手抬起来,我叹了一口气,“你每次的开场都是这么千篇一律么?”
“每次?”他喃喃道。
我不理会他的装疯卖傻,“昨天你还没有告诉我,为什么我的回忆不是我的?”
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就像有几百双眼睛都集中在我身上。
“你不会不记得我了吧?”我有些害怕的问道。
他收回那打量的眼神,恢复了一开始的冰山脸,点了点头。
就像潘多拉的魔盒被打开一样,我的手中有着通往宝库的地图。心中迅速打起了小九九。
“那你昨天答应我的事情怎么样了?”我双手交叉在胸口,胸口处“扑通扑通”的急速跳着。
“我答应你什么了?”他果然上钩了。
“我记得我上辈子的事情,我要看我上辈子的回忆。”我深呼吸一口气,“你答应了的。”
“不可能。”他斩钉截铁的回答。
“明明你昨天答应的。”
“我不可能答应。刚才你说的也不是这个,那个回忆不是你的,你不能看别人的回忆。”他默然的看了我一眼。
“你都没有看过你怎么知道不是我的。”虽然是我先耍赖,可是他这么不近人情的拒绝让我心里很不好受。“那个告示上也写了啊,回忆可以永恒的留下来。”
他无力的抚额,“所有寄放的回忆的确可以留给下一世的自己,可是留给的并不是自己,而是回忆中的其他人。打个比方来说,你现在拥有的回忆并不是上辈子你自己寄存的,而是出现在你回忆中的那人寄存的。这么说,你可以理解么,这个回忆不是你的,你不能看。”他说。
我的回忆........不是我的........
我错愕的站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回忆是留给别人,自己是记不起来的。”他像是猜到了什么,低声补充了一句。
——夏程夏程,你要背我
——夏程夏程,你看,我抓到一只螃蟹
——夏程夏程,你说我们下辈子也这么幸福好不好
他将上一世的幸福留给我,他却忘了我。可这对我来说,究竟是幸福还是不幸?
“那我有没有留下过自己的回忆?”我抹去眼角的泪花,看着面前的男人。
“给我一根你的头发。”他将手平摊的伸在我面前。
我将头发递给他,他拿着头发进了他所谓的仓库,我刚想跟着他一起进去,却被他阻拦在外面,“你只能在外面等着。”
等待的时光是冗长的,我无法定下心来,只好不停的在屋子里转着圈。无意间撇到了那张泛黄的告示:
生命是短暂的而回忆是永恒的,您所寄放的回忆将会永远延续。用您的钥匙开启墙上任何一个箱子,就可以存放您所珍藏的回忆。这些回忆或许能在下一世带给你不一样的惊喜,或许能续那未完的情,或许能报那未完的恩,或许能寻那未完的仇.......
我盯着那张告示看了好久,直到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仓库里面并没有你的记录。”他的声音清冷疏远,“并不是所有人都会选择将回忆寄放。”
“你这告示上并没有说寄放的回忆不是留给自己的啊?”我像个被黑心商家的欺骗了的卖家,义愤填膺的嘲他吼道,“你这不是骗人吗?”
他看了眼告示上的字,笑了笑,“可是它上面也没说寄放的回忆是留给下辈子的自己。”
“你........”我转过身,气愤的用手指着他。
他无奈的揉了揉眉心,将我伸出的食指塞回我的手心,“那你说说,你记忆中的那人叫什么名字?我可以帮你看看有没有他的回忆。”
“他叫夏程。”
“额.......”他的面色忽然有些扭曲,手上的青筋隐隐若现。平整的袖口已经被他揉出了一个个褶子。
“你.......你哪里不舒服么?”
“你走吧。”他咬牙说道。“你不能在这里呆太久。”
“那我明天可以来吗?”我问道。
他没有声音,半晌后,才听到他“恩”了一声。
我从脖子上解下一条丝巾,在丝巾上写下了——我明天来找你,冯新媛。
“你明天应该也不会记得我,我把这丝巾系在你手上,这样你明天也可以看到。”
他依旧没有声响,任由我将丝巾系在他的手腕上。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急匆匆的出现在了柜台前。
他一如既往的坐在柜台前,我突然想起来我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看他的样子已经恢复正常了,因为他看我的眼神里只有陌生。
“嗨!”我向他打招呼。
他默然的看了我一眼,用眼神瞥向右边。
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是冯新媛,有印象么?”我指了指还系在他手腕上的丝巾。
他一脸茫然的将丝巾取下,打开丝巾,看了一会儿,“你.......”
“还能记得我么?”我问道。
他摇摇头。
“没关系,你不记得没关系,我帮你记得就行。”我趴在他面前,试图忽悠他,“昨天答应我的事情还记得么?”
他哭笑不得的说道:“又想忽悠我?”
我一惊:“没有啊,我没有忽悠你。”
他将丝巾平摊在我面前,“看,写着呢。”
——她想骗我,不要相信她的话。
“我、我哪里想骗你啦.......”我怒瞪了他一眼,竟然没想到他现学现用的本领还真强竟然偷偷的留了这么一手,“我就是只想看看我的回忆而已。”
还没等他回答,我抢先说道:“可是昨天你拿了我的头发进去,告诉我并没有我的记忆。”
“哦——这样啊——那我可以再帮你去垃圾堆里找找。”他面不改色的说道。
“什么?垃、垃圾堆?”我一拍桌子,那空心的木桌发出巨大的震动声音,他不满的掏了掏耳朵,“我昨天没有告诉你还有垃圾堆吗?”
我努力克制住自己,不让自己显的很暴躁。“是的,你没有告诉我还有垃圾堆。”
他好像很享受我的表情,笑道:“偶尔有些名字会被擦拭掉,导致一些回忆没办法寄出去,久而久之就集中在一起了。”
我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他起身,看着我勾起的嘴角哈哈大笑,“你不用很伤心,反正就算找到了你也不能看啊。”
“为什么?”我问道。
“难道我昨天没有告诉你吗?”如果不是我知道他是真的不记得发生过的事情,我一定会被以为他那双灵动狡黠的眼睛是在诓我。
“你没有!”我几乎是用嘶吼的声音在朝他吼。
“恩,我打个比方来说,如果你的回忆里有你的仇人,滔天大仇,你这辈子会不会想报仇?”他问。
我点点头。
“那如果你的回忆里你做了对不起人家的事情,人家要来报仇,你希不希望他来报仇?”
我摇摇头。
他一笑,灵动的眸子露出了深深的笑意,“所以这就是为什么我们不把回忆寄给回忆的主人的原因,而只寄给回忆中出现的人的原因。佛说,愿来世,身如琉璃,净无瑕秽。忘却自己,只记得别人心中的你,得其爱,避其祸,不正是这个世界所需要的么?”
他说的铮铮有力,我哑口无言。
“不过,也有先例。”他顿了顿,“有一个特例,可以让你看你自己的回忆。”
“是.......什么?”我有些不信任的看着他。
一定有什么是我的不知道的。
“正常人的脑细胞约140亿~150亿个,每天能记录生活中大约8600万条信息。据估计,人的一生能凭记忆储存100万亿条信息。但只不足10%被开发利用,其余大部份是处于休眠状态,如果能将人的大脑全部开发出来,能存放的东西将无法想象。”
“所以.......”
“所以我们需要人的大脑。”
我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倒吸一口凉气。“你、你要人的大脑?”连声音都有些微微颤抖。
“你不用担心,大脑的意识是受本人控制的,只有你愿意将你的大脑给我们,我们才能将那休眠的部分唤醒,不然我要你那个榆木疙瘩有什么用?”他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今天心情似乎特别好。只是我的心情不是很好。
我平静了一下自己的呼吸,“你的意思就是,我可以看我的回忆,但是这就意味着我要贡献出我的脑容量,那、那我呢?”
“你的脑袋就在这儿,你还想去哪?想出去当无头僵尸吗?”
抿了抿嘴,眼珠不停的打着转,“就是说我会死的意思么?”
他很认真的点点头。
“就为了上辈子的回忆?放弃了之后所有的生命?”
他若有所思的看着我,仿佛在嘲笑道,想交易么?
我赌气,不再理他。
他带着我进了所谓的垃圾堆。那一片淡蓝色的世界和我上次的惊鸿一瞥并没有什么区别,只是规模稍微小了点。
“这应该是新换的一个垃圾堆了,想必又是谁愿意为了上辈子的回忆和我交换了大脑。”他双手一摊,“你也知道我只知道今天发生的事情。”
“你快找找我的吧。”我推了他一下,很自觉的拔了一根头发给他。
他接过头发,放在左手的掌心,右手覆盖在上面,闭上眼睛嘴中默默的念着。我静静的站在他的一侧,他微动的睫毛很长,还能看见眼皮下的眼珠在转动。他白皙的皮肤在蓝光下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怪异。
不一会儿,一颗淡蓝色的圆球从上面漂浮起来逐渐的升到了半空中,再慢慢降落在我们的面前。蓝色的球上没有白色的名字,里面装着同样是淡蓝色的液体,如水晶球般梦幻的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这个就是你的回忆了。”他用手托起那个蓝色的球。
我伸出手想去触碰,他却将它举高过头顶,严肃的说道:“你不能碰它,你若是碰了就意味着你同意交易。”
“我.......”我有些不甘心,“我只想看看回忆中出现的那个人可以吗?”
“不行。”他斩钉截铁的说,“你该离开了,你不能在这里呆太久。”
“为什么?”今天的他似乎能回答我所有的问题。
“你若是在这里呆的太久,就不是留下脑袋那么简单的事情了。”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那我明天可以来么?”我问道。
他从口袋中拿出那条丝巾在我眼前晃了晃,“可以,但是我会再记上一笔的。”
走回大堂的时候,门外的阳光已经快照进门槛了,我回头看了一下里屋,除了黑暗中的那点点蓝光,我看不见任何身影。
在阳光照进那古木的门槛前,我迈开了步子。
“啊——”身后忽然传来一声痛苦的嘶吼。
是他的声音。
我收回了还没有迈出的脚,转身就向后跑去。
还是同样的一个空间,淡蓝色的光如瀑布般飞流直下,而他跪坐在原先站在的地方,一地的流光飞舞,如萤火般围绕在他的周遭。他的头低垂在胸前,手中还残留着那蓝色的碎片。
“你、你怎么了?”我看着他的背影担心的问道。
“你的回忆中,有一个人,叫夏程。”他疲惫的声音低低沉沉,如沉钟迟暮踏碎在我的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