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深夜喝下一瓶二锅头,问我觉得她三十岁了还能嫁出去吗?
我不语,她继续喝完了桌上最后一瓶烈酒,打开随身携带的黑白色化妆包取出卸妆棉将眼妆轻轻卸去,她看着我迷惑的眼神笑着说:“怕泪水夹杂着眼妆进了眼睛,影响明天戴漂亮的美瞳,我先把眼妆卸了。”
我看着她将精致的眼妆卸去,眼角的皮肤有些松弛,细小的鱼尾纹似乎在她擦拭眼妆的瞬间显得格外耀眼。我看着女王大人此刻伤心的样子,想起很多年前我第一次遇见她的时候,她是那样的光芒万丈,令人心动。
女王大人从小生活在一个父母离异的环境里,她告诉我她从小就没有感受到父爱母爱,但是千万不要同情她,这会让她觉得更不舒服。她的家长会永远是各种借口告诉老师父母出差了或者是家里人生病了来不了,她永远骄傲的在朋友面前说自己的父母会给自己买很贵很贵的化妆品和衣服。是的,这点她没有欺骗别人。父母离异带给她的是每个月固定的一大笔生活费,她最爱拉着住在隔壁的小胖女我,一起去街上买各种漂亮衣服。女王大人性格很好,也很善良,我从小和她一起长大,她总是会特别照顾我。
女王大人从小就是一个美丽的物种,她拥有着让人羡慕的纤细瓜子脸,高挑的身材以及永远吃不胖的体制。这点曾经让我一度各种羡慕嫉妒。她在初中那个大家每天穿着蓝白色宽大校服的时候穿着时尚的连衣裙,会把头发拉直扎起高高的马尾,额前有她精心护理的细碎刘海,她从初中的时候就涂上润唇膏护理唇部。那时的女王大人是全年级男生爱慕的女神,而当时蓝白校服也遮盖不了一身肥肉的我似乎把她衬托得更出水芙蓉一些。女王大人也经常劝我减肥,她告诉我女孩子最大的资本就是自己,所以我们得学会好好的将自己变得漂亮完美而不是像我这样每天只知道吃饭。我总是委屈的说:“可是,女王,我不吃会饿。”女王大人总是很无语的帮我买一些帮助减肥的药品。
都说漂亮的女生没有大脑,女王大人似乎没有印证这句话。女王的成绩一直很好,自然吸引了更多的男生,其中包括我们当年的年级风云人物——樊可。
如果说女王大人是一个优秀得让人怀疑她有病的人,那么樊可肯定就是医她的药。樊可是年级里最优秀的男生,学习成绩名列前茅而且长相也让人不禁赞叹这是小说里的谦谦公子,白衣少年。樊可和女王大人在一起似乎并不让人意外,连我都没有兴趣向女王大人八卦她们怎么在一起的。
如果一切顺利的太过顺其自然,那么你永远不知道它背后暗藏着怎样的波涛汹涌。
高中的时候女王和樊可就像是模范情侣一般,他们的恋情会成为所有八卦群众的饭后谈资。只有我知道女王大人为此付了多大的代价。女王虽然聪明但是终究比不上从小就是奥数班佼佼者的樊可,女王为了考上他想要去的大学没日没夜的学习,很多次为了学习都不记得吃饭,胃病也是在那个时候形成的。我经常看见女王早上蓬头垢面没睡醒的样子,然后她只需要二十分钟就让自己马上恢复到那个光芒万丈的样子。我问女王:“你这样值得吗,大不了去同一个城市就好了啊?”
我记得那次女王垂下双眼,纤细的睫毛好像掩盖住了将要夺眶而出的泪水,她沙哑的喉咙半天说出:“我,怕他不要我了。”
女王的那句话是真的,高考的时候女王大人发挥失常没有考到樊可的重点大学,但是女王大人为了和他在同一所城市宁可降低了几十分去了一个一般的学院。大学的时候我只见过女王两次,第一次是樊可和女王分手了,女王坐了十几个小时的硬座来找我喝酒。女王那晚喝多了,糊里糊涂的说了句:“明明,你知道吗?我看见樊可和校长那亲戚女儿去了酒店,可是我还是忍不住去求他和好,我真是犯贱。”
那段时间徐良的《犯贱》刚刚走红网络,女王大人用它当了手机铃声整整一年。
第二次见到女王大人的时候,我已经专科快毕业了,女王大人将长发剪去,换了个利索的短发,我在火车站看见不施粉黛却依旧清纯可爱的女王大人,笑着说:“女王,什么时候把长发飘飘的少女梦减去了啊?”女王大人笑着说:“因为我已经不再是少女一枚啦,我要做妈妈了。”我在原地惊讶得不知说什么是好,女王却上前拉着我的手,哀求我说:“明明,这个暑假陪我,别回家了。”
我永远记得那个灰暗的暑假,女王大人和我在学校附近租了一个阴暗潮湿的地下室,女王大人刚刚把孩子打掉,我也是那个时候才知道所谓的无痛人流都是骗人的广告。女王大人每天痛得死去活来却不肯去医院,她比我更清楚自己身上已经所剩无几了。
有一天夜晚,我拿一个礼拜发传单的钱给女王大人买了一只鸡,为她炖好了鸡汤补身子。女王把鸡汤端在手上迟迟没有喝下去,眼泪不停的流下来说:“明明,我没有爸爸妈妈男朋友了,我只有你了,我们俩相依为命吧。”我点了点头,说:“你别这样说,你永远是我的女王大人。”她苦笑着说:“我爸妈彻底断了和我的经济往来,他们不要我了。我最喜欢的人对我不负责任就算了,甚至怀疑我和别人有关系。我这一生,怎么这么苦……”女王那天晚上哭了很久,她问我:“明明,是不是人的宿命是注定的,我从小被爸妈抛弃所以长大了也会被男人抛弃,我该怎么办啊? ”我拉着她冰冷瘦弱的手说:“无论如何,你还有我。你看你那么漂亮聪明,我这么胖这么丑还笨的女生都可以活的好好的,你怎么不可以?”我看着女王的脸,那一瞬间流露出一种凄婉的神伤。
女王告诉我,她要走了。
女王大学毕业后,独自去了中国大半个城市,她说她太累了只想要好好的放松一下,等她回来她还是那个光芒万丈的女王大人。
她走了整整三年,我有三年的时间没有看见她,直到后来她穿着光鲜的站在樊可身边一起参加同学会的时候我才又看见她。我问她为什么,她只说了句:“落叶需要归根,我的根从高中的时候就归在樊可身上。”彼时樊可已经是一家知名公司的经理,他穿上笔挺的西服,在灯光的照耀下让我想到了“衣冠禽兽”这个名词。那场同学聚会后,女王给了我一个地址,让我去找她。
次日,我来到了那个地址,开门的是女王大人,她穿着宽松的睡袍一脸睡眼惺忪的模样,她告诉我她才起来让我自己先坐。我看着屋里的摆设极其奢华,除了靠窗的白玉石桌上的玫瑰枯萎的插在玻璃瓶里有点破坏意境。女王端给我一杯咖啡,笑着说:“这里好看吧,这里是樊可的家,嗯,第二个家。”“什么意思,他还有第一个家?”我问。女王看了看窗外,笑着说:“有啊,他和未婚妻的家。”我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她继续说:“我们俩你情我愿,在一起打发时间,他下个月要结婚了,我也该走了。”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她继续说:“明明,我们俩出去喝酒吧。”
路边摊上,她喝了一瓶二锅头问我:“我都快三十的女人了,还能嫁出去吗?”
我看着她妆容精致的脸上凄苦的表情,说了句:“只要你离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