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了和尚的难乙,感到一阵轻松。在红楼前,他分明看到自己苍白的皮肤正在绽放一朵朵鲜血颜色的花朵。离开红楼,他心里一阵空虚,原本的黑夜在遥远地平线传来的一缕阳光中消散。夜气变成雾气,在翠绿的树叶上汇聚成一滴滴透明的水滴,砸在潮湿的地面,钻入地底,深入地壳,蒸腾在岩浆中。难乙在水滴消散的空虚之中,继续前进。
他快要忘了自己来到这里是为了什么。生命?死亡?那个红色高跟鞋的女人?他突然想哭,生命竟然如此脆弱。她本应该在秋后翻开一本叫《青春》,在苍凉的秋景中憧憬春日。她本应该在雪国里,遇见专属于自己的艺妓。在大理石雕像中看到平静的爆发,在印象画里看到扭曲的群星,在歌曲中听到幸福和爱,在诗词中看到薄雾浓云愁永昼……
难乙赤裸的来到一片湖泊,湖泊一望无际,天空看不到太阳,湖泊上升腾着白色的雾气,雾气中有一只竹筏,竹筏上有一身穿蓑衣的老人。老人拿着鱼竿,鱼竿牵着鱼钩,鱼钩挂着鱼饵。难乙跳入冰凉但不刺骨的水中,向竹筏游去。
等到难乙爬上竹筏,老人指了指身后的船舱,舱里有干净的衣物,难乙换上之后。站在老人的身后,老人不言不语,难乙亦不敢言语。湖面一片平静,老人一片平静,难乙一片平静。当鱼线在湖面开始抖动,湖面像外扩散一阵阵圆圈似的波澜时,难乙想提醒老人鱼要上钩了。还未开口,密密麻麻的雨滴自天空落下,雨滴落到湖面上,湖水中无数的鱼儿跃出水面。老人的鱼竿一动不动。雨停了鱼也不再翻腾。老人慢吞吞的收回鱼竿,拉起了沉在水中的鱼饵,那团黄澄澄的金子,没有吸引来到任何的鱼儿。
老人轻叹一口气,换了一块更大点的黄金挂在鱼钩弹如湖水中。天空下起了雪,雪白的雪花霎那间覆盖了一切的景物。老人的身影闲的无比寂寥,难乙张了张欲开的口,继续保持沉默。老人却说话了:“怎么钓不上呢?”
难乙说:“他们不爱黄金。”
“瞎说!这世界上怎么会有不爱黄金的人?”老人回头瞪了一眼难乙。
“他们不是人。”
“谁说他们不是人?他们也是人。”老人笑了。
难乙不解,看着湖面。老人终于钓上了一条。那鱼刚脱离水面,就变成人的样子,鱼一般大小的人被鱼钩刺破了嘴皮,那人四肢在空中不断摆动,无数的水滴洒落在船上,在湖面,在难乙苍白的脸上,老人诡谲的笑里。
老人笑嘻嘻的把“鱼”狠狠地砸在船面上,熟练的去皮,清空内脏,放进湖水中涮涮,然后丢进那口散发着铁锈气味的大锅里。
老人回到钓鱼的位置,在鱼钩上挂上黄金,投入水中,等待上钩。
难乙决心不再等下去:“先生,您可曾见到过一个穿红色高跟鞋的女人?”
老人,微微一笑。随意指了个方向。难乙谢过,转身就走。老人在身后感叹着什么财与利,翻腾的水花,让难乙听不真切,他满脑子都是一句:“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难乙几乎哭了出来,他回忆到那个女人,带他到了那座处在布勒东大街与杜尚大街交接处的红楼前。这里是那么的不合群,一座红色的大楼突兀的站立在灰白的矮楼之中。楼前的两座留着污血的大理石雕塑,一座是男,一座是女。男女雕塑被人刻意的放大局部细节,过分夸张的性器官正在向人们传递原始、健康的精神。甚至在将现代人拉入那个古老的年代,性器官是图腾和信仰的时代。过分巨大的细节之外,在某种剧烈的情绪之中,男女的形体得到很好的展现,那拿刻刀的人一定把自己当成了上帝,竟敢用石头和刻刀临摹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造物。肌肤的纹理,皮肤下的血管,正在跳动的心脏。难乙想就算把自己扔到那石墩上,也一定不能活的那么像人。
艺术家过分的想象中,他看到挂在楼上的一副拼贴出来的女子肖像画。就像他的脑海中无意识的组合。航脏拖把的头发,月亮眼睛,报纸皮肤,扇贝嘴巴,鼻子是吸尘器,耳朵是喇叭…这样的一个美得不可方物的女人。
“这是个活在现实中的女的。”
“现实?”
“这才是现实。”
“这特么是超现实。”镜沉默不语。
难乙的脑海中回想着这一切,然后下定决心一定要找到那个穿红色高跟鞋的女人。他要告诉她,“你是对的,这才是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