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城市的气候,也塑造了一群人的气候。
离开湖南将近十年,却时常怀念湖南的冬天,彻骨的冷,此生难忘,却也有说不出的乐趣和回忆。
儿时的和妹妹坐在纸窗户前写作业,听得雪籽啪啪啪的往地上打,而外婆“啰啰啰”的在门口赶鸡鸭,然后紧接着栓木大门。外婆脱掉套鞋,进屋说,“丽妹,细妹,告诉你好消息口前落雪籽了,明日有雪了”。就这样我和妹妹整整等了一夜,等啊等,夜里风偶尔吹起窗户纸皮,万籁俱静。果然,一早上推门,世界变成了白茫茫一片,门口的美人蕉挂上了白外套,地面像铺上白被子,天天打水洗衣服的井口都找不见啦。
湖南的冬天真冷啊,出门的风刮脸上真像刀子一样割着疼。乡亲们统一黑长大棉袄和手工做的黑棉鞋,一身裹得严严实实,闹得出门整个乡里都分不清谁是谁了。因为冷,烟花作坊里时常停工,在家的基本活动就是取暖和闲聊。(也是我一年寒暑假周末日唯一能休息的时间)
印象最深的是和外婆一起围在炭盆前家里长家里短的聊天,一聊就是二十年,也记不清聊的是什么,回想起来那时候时间真慢啊。每年一到了11月,外婆会提前在村外扛回两袋白炭。那时是两三毛一斤,只有来了客人才舍得放几块,用报纸将白炭引燃放入炭盆中,一会看着炭慢慢的变成了灰,我会感叹这生命的本质就是灰尘。当我们脱了鞋,三个人把脚放在炭盆上,六只脚毫无顾忌的你踩我,我踩你,日子流逝之快就也像白炭一样瞬间化灰烬。
那时的我很调皮,吃瓜子就故意把瓜子壳弄到火里熏出让大人讨厌的烟,还一脸无辜样。外婆特别会生火,将干柴几根点燃,一会就熊熊大火,上面挂着三四块五花肉和鱼,烧的黑黑的,过年洗洗干净。甚至在炭火盆里埋红薯,埋玉米,埋芋头,弄鸡蛋…外面再寒冷,一盆火围了一家人,大人不赶走小孩,拉着家常,吃年炒货,慢慢的就有了年味。
这些都是冬天美好的回忆,而时光流逝会如同给往事加上柔光滤镜,那些真切的痛切肤的疼,成长的伤痕呢,难道不是一样珍贵吗?从来没有暖气的教室,破掉很少会补的窗户,手脚和耳朵都长着冻疮,呼呼的冷风中骑着自行车和妹妹去邻村做烟花,不管天气有多恶劣。
在高中寄宿的岁月,早上漱口的第一口水就是冷到了喉咙,而一盆冷水洗脸更让这个脸部冻住。早晨六点十五分就要集合做早操,哈着气,上气不接下气的赶时间着找到位置半梦半醒的做操,接着到教室上半小时早读,心里念想的是食堂热腾腾的包子和米粉。
而最寒冷的是夜间,宿舍里上下铺住八个人,下了晚自习洗完脚裹进冰冷的被窝,有一次,真的太冷了,一点热气也捂不出来,在被子里辗转反侧,把身体蜷缩成球,睡裤包住脚,还是觉得冷,实在冷的不行,两个同学躺一个被窝,相互取暖,待温暖了后,又各自回各自床铺。
而周末在外婆家的夜晚,这可比宿舍待遇好多了。她会用矿泉水瓶装热水放在我脚下,有时将烤火炉放在被子里捂热十分钟,甚至她将脚夹住另我的脚,这样将温度传递给我,直到天亮。而如今却有很多年没有回去过年了,外婆的生活依然一点都没有变,年年烤火,年年做烟花,年年熏腊肉。
不知道抗冻是不是也是一种意志力的锻炼,总之在湖南冷的这二十年特别没心没肺,特别能适应各种环境,特别不怕吃苦。现在过上有热水和空调的所谓“幸福”生活,也给我带来了人性的危机,也许是该扪心自问的时候了。
但想起过去湖南的冬天依然傻乐。一个城市的气候,也塑造了一群人的气候。寒冷的湖南,给与我的品质是-坚毅。
直到今天我才发现,一个人长大了,信誓旦旦,东奔西突,却永远越不过出生地。故地连接了他的血脉,他的整个世界都是这一小片土地生长延伸出来的。
总之,一个人只要在年末就会思念家乡。他像一棵树,在一方泥土萌生,他的一切最初都来自这里。这里是他一生探究不尽的一个源路。其实,人,实际上不过是一棵会移动的树。他的激动、欲望,都是这片土地给予的。他曾经与四周的丛绿一起呼吸,一起生长。多少年过去了,回头看旧时景物,会发现时间改变了这么多,又似乎一点儿也没变。
今晚在小区看到孩子们在欢呼着放烟,耳边听到轰隆的响声,勾起了家乡醴陵的美好回忆。烟花鞭炮,是家乡人辛劳的双手创造的。童年时日子很苦,一整天坐在作坊里,一把把狗尾草堆在身后。感谢烟花,带我们走出了山村,我们的人生也会像它一样,绚烂无比。
烟花用生命在黑暗的夜间划过,博取孩子们灿烂的笑,转身过后是一粒粒尘埃,但也在用尽全力表达他的爱意。
2021,新年快乐,想念家乡的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