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凉树姑娘
母亲是被拐卖来的外地人。
小的时候不明白“拐卖”是什么意思,但是从隔壁的大婶们说起的表情中看出,大概是不太好的经历。
我一直以为母亲是没有名字,因为村里的人都叫她“客”。好像只是来做客,随时都会走的样子。
母亲很勤快,做什么都是很麻利,像个男人。即使我的家乡那些人很看不起外地人,可母亲,他们心里是认可的。当然,除了我的奶奶。
那时的父亲很爱赌,就算家里没钱也一样无法阻挡他。于是父母的争吵成了我童年这最为深刻的记忆。最凶的一次,莫过于我到了该上学的年纪而家里没有钱交学费。本来家里养的两头猪卖来的钱是够我的学费,可是又被父亲拿去赌,结果可想而知。
他们两个人闹的很凶,而我,只是哭,一直哭……吵完之后,父亲摔门而去,母亲边哭边收拾行李,说要回广西。可看到泣不成声的我,她心软了,抱着我哭。
第二天,她走遍我们那些亲戚,东凑西凑的,终于把我的学费交了,我也如愿的上学了。再也不用忍受被那个刻薄的班主任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催我交学费的难堪了。
多年以后,我一想到那时的她,还是会忍不住的心疼。她很要强,什么都要做到最好,以至于对我的学习成绩也有很高的要求。所以我总是很努力,怕她不高兴。
每一次老师要求父母在成绩单上签字时,由于父亲外出打工,所以一直以来都是她来签的。刚开始,我以为她不识字,所以我都会把父亲的名字写一遍给她看(她从来没有说自己的名字,而我也不曾去问)。
她把干过活的手洗净擦干,拿起笔来,一笔一划认真得像个学生,那拿着笔的手粗糙不堪,微微发抖,仿佛怕写错了。写好之后,我一看,母亲的字竟如此秀气,写得比我还好。
我曾经问她是不是上过学,她说上过两年,因为家里穷,兄弟姐妹多,所以就早早出来干活儿了。
她也从不跟我说为什么会别骗来这里,直到我读初中时,在抽屉里无意看见我的外公写给父亲的一封信,才知道她是被同村的一个妇女给骗来的,当时她说要帮母亲介绍工作,其中还包括另外几个与母亲同龄的女子。那年,母亲只有十八岁。
我听一个与我母亲较为要好的婶婶说,我母亲刚来的时候一直想要逃走,知道有了我,她才打消了这个念头。而且生我的时候,差点就没命了,但幸好平安把我生下来。
因为是个女孩,在那个重男轻女的时代,本就嫌弃母亲是个外地人的奶奶更不待见她,但她依旧疼爱我。母亲休息了三天就下床干活了,之后就落下病根,身体一直不太好。婶婶说完之后还不忘叮嘱我以后有出息了一定要好好孝顺她。
这些事,母亲从来都是闭口不言,而我,也从不敢问,生怕触碰到她心里的痛。
父亲浪子回头之后,家里和气了不少,又添了两个妹妹,虽说不富裕,却也温馨。
后来工作了,我鲜少回家,只是偶尔过节回去看看他们。她还是那么唠叨,以至于我常常觉得有些不耐烦。
两年前,她生了一场病,做了手术。我回去看她的时候,吓到了。因为实在是瘦了很多,眼角有了皱纹,青丝里还有了几根银发,感觉整个人都老了好几岁。
那时我才发现,原来时间真的会带走很多东西,无论是美丽的脸庞还是一头乌黑发亮的头发。
我总是嫌弃她的唠叨,她的身世以及她的无知。除了干活儿,很多东西她不会,就连手机,也是去年才学会打电话和接电话,其它的都一无所知。
学生时代,我很害怕别人问起我的母亲,因为他们常常会好奇我的母亲为什么会遇到我的父亲并嫁给他,因为那个时候,很少有外地人嫁到这里,除非是被骗或是买来的,我害怕他们知道,母亲是被买来的,于是在自尊心的驱使下,我撒谎了。告诉那些问我的人,因为我的父亲去外地打工就认识了我的母亲,大多时候听到我的解释,他们都是“哦”的一声。我不知道他们是否相信,但我却是很紧张,生怕他们看出端倪或是有人知道真相。
现在不会了,因为不管她是哪里人,怎样来到这里的,她都是我的母亲,是我这一生都会深爱并且照顾的人。我一直很感激她,如果不是她的严厉,或许我就不会成为现在的我了,不算优秀,但至少一直很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