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永远无法预料你的人生以后会出现什么变化。真的。有时候,就像射箭一样,你明明瞄准了,而且很笃定自己百分之百会命中,没想到箭射出去,还没射到红心就被一阵突如其来的风刮走了。
在这黎明前的时刻,有一个世界已经苏醒了,很多人开始忙了。只不过,那些刚要起床的人并不属于这个世界。
想象中,我总认为妓院应该是那种富丽堂皇的大宅,门前种着几棵弯弯的柳树,门廊上坐着一排嫖客,黑人奴仆伺候他们喝薄荷酒。
当时我并不知道他已经死了,我以为他只是昏过去了。要是我袖手旁观眼睁睁地看着他淹死,那我下半辈子该怎么面对自己?
“你自己不怕淹死吗?”她破口大骂,泪流满面,“万一你的头撞到石头,你会淹死的!” “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我没有撞到石头,也没有淹死。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他递给她一张餐巾纸,她拿去擦擦眼睛,又继续骂:“湖里有很多毒蛇,你不怕游到蛇窝里去吗?” “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他说。她叹了口气,摇摇头,那表情仿佛觉得自己嫁了一个天字第一号的笨蛋
天底下最残酷的,莫过于满腔愤怒却饱受欺压无力还手,只能默默忍受委屈。而更残酷的是欺负你的人卑鄙无耻,只敢欺负弱小。
看到那些怪物,我会想到自己,还有我那几个朋友。他们都很笨拙,长相平庸,一天到晚被欺负,可是,他们绝对不让自己被击倒。他们是一群边缘人,他们只是想在那个充满敌意的世界里找到自己的归宿。在那个世界里,有人拿着火把,有人拿着护身符,有人拿着十字架,有人枪里装了银子弹。在那个世界里,有原子弹,战斗机,火焰枪。在那个世界里,大家都要对付他们。他们并不完美,他们饱受折磨,然而,他们才是真正的英雄。
心里的创伤,外表是看不见的。我也只能默默承受。
监狱不止一种。那种灰色的石头建筑,四周的高塔上有荷枪实弹的警卫,高墙上有带刺的铁丝网。没错,那是监狱。但有时候,被窗帘密封、透不进阳光的房间也是一种监狱。束缚自由的脆弱骨骼也是一种监狱。有的监狱还有红色圆点花样的铁栅栏。事实上,你必须亲眼见到囚犯,感受到他那被囚禁的灵魂,你才会知道什么叫监狱。
“要是这镇上的人都不在乎公理正义,都不肯帮助警长,那奇风镇就真的是个鬼地方,活该毁灭。
所谓奇风镇,并不只是一堆大大小小的房子。奇风镇的生命,来自所有住在这镇上的人。大家互相关怀,互相帮助,奇风镇才有了生命。就算房屋塌了,奇风镇永远是奇风镇,可是,如果镇上的人失去了互相关怀的心,奇风镇就不存在了。
我愣愣地盯着手上的漫画书,心里忽然有一股冲动很想钻进漫画书的世界里。在那个世界里,全都是满天翱翔的飞机和粗犷豪迈的英雄,在那个世界里,英雄会奋不顾身维护公理正义。
看得透每个人的希望与贪婪,善良与邪恶。他看透了赤裸裸的人性。也许,他已经看透了人生。
“哼,他们的爸爸也没做什么啊!逞英雄跟布莱洛克家过不去,白白送命,他们没那么笨吧?”妈妈声嘶力竭地说,“你们这些人真的会用枪吗?平常那些喜欢拿枪打猎的人怎么都不见了?有些人不是很爱吹牛吗,老爱吹说自己多神,拳头有多厉害,枪法有多准,打架从来没输过,什么事都摆得平,现在呢?人呢?怎么都不见了?” “我不管他们怎么样。”爸爸忽然两腿一伸把椅子往后推,站起来。“我只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当时我就已经明白,我爸爸并不是伟大的英雄,不是超人,而只是一个平平凡凡的好人。而且,他就像一个孤独的旅人,在苦难的荒野中踽踽独行。
孤独的旅程。那无数星球正等待着他的光临。孤独的旅人即将离开这个世界,永远不再回来。
因为死亡是无法理解的。因为死亡是不能亲近的。假如死神是个小男孩,那么,他一定是天底下最孤独的小男孩。当操场上洋溢着孩子们的欢笑,他却只能孤零零地站在最边上的角落。假如死神是个小男孩,那么,他注定只能一个人踽踽独行,只能说话给自己听,而他那神秘深邃的眼神是凡人无法理解的。他脑海中的秘密,是凡人无法承受的。
我们都来自一个黑暗世界,而总有一天,我们最终都要回到那黑暗世界去。
我们恨你,是因为你变幻无常,因为,我们纵有神力,也难挽时光流逝,年华老去。
别太急着长大。好好珍惜你的少年时光,因为有一天,当你失去了那种神秘的力量,下半辈子,你会每天都渴望把它找回来。
“人除了力争上游,不会有别的出路。”她说,“读书,写作,思考。这些都是我们奋发向上的阶梯,足以帮助我们脱离黑暗的过去。我们不应该抱怨,不应该逆来顺受,在心灵上自甘堕落沦为奴隶。我们必须明白,那一切都已经过去了。现在,我们拥有的是一个全新的世界。”
天真。但不管怎么样,我宁愿自己天真一点,乐观一点,这样总比麻木不仁、冷酷无情好吧。
我仿佛看到天空有四个孩子的影子,还有他们的狗。他们都长着翅膀,在灿烂的阳光下嬉笑玩闹。 只要那神秘的力量不消失,他们将永远在天上翱翔。 那神秘的力量永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