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漂浮在水上，不知道经历了多少轮日月的交替。我害怕太阳，因为我平躺在水面上，刺激的光芒简直要把我的眼睛亮瞎。月亮来临时总伴随着阴暗，这里没有吸血鬼，只有河里的鱼，在夜里开始撕咬我的头发还有后背的皮肉，但我感觉不到疼痛。身体在水的浸泡作用下开始臃肿，毕竟鱼能吞食的只是极小一部分，不影响我整体的外观，看起来还是能分辨出是一个人躺在水面上。我就这样漂了很久，像是被绑在了水面上，不能动弹，只能等待有人发现，然后将我打捞。
“为什么会选择在这里死？”终于被发现后，打捞我身体的的人这么发问。 “因为这里安静，没有人吵闹和阻止我。”我回答说，但是他听不见我说话。 我的身体被打捞离开水面，思维也随之活跃起来，我的记忆开始往漂浮前的日子延伸。
那天我走在市区中心的护城河边上，一直徘徊了好几遍。带有袖章的大妈过来跟我说话：“小伙子，你这不会是要投河吧？前几天就是，一个姑娘转了好几个来回，我当时没有在意，后来她夜里就投河了，位置就是你现在的这个位置差不多” “在这跳的？”我发问。 “是啊！我也想不通。再往前面几步就是桥了，跳河不是该在桥上跳的嘛？而且那里不是我辖区，我只管这片。”她用手划了个圈比划着。 她的说法让人觉得可笑，因为谁都没有规定投河一定要在桥上，她的这种想法一定来源于经过美化生活后的电视剧。虽然死亡也是一生只有一次的事情，但通常只追求解脱的结果，而不是过程，华不华丽并不重要。就像以前听说过有人用自己的鞋带完成了上吊一样，死亡只是一个结果，不需要把它做得艺术。 回忆大概就断在这里，后来由于大妈的原因，我重新选择了一条周围安静没人的河流，并且没有桥，我算不得跳河，顶多是走下去的，这说明我不恐惧河流，像不知道河流会载走我的生命似的。水淹没口鼻的时候最是难过，但难过只是暂时，习惯之后，就自然地平躺在水面上了，过程没有想象中那么痛苦。 我的身体被打捞了起来，运了一段路程，之前的一直漂浮使我疲惫，我被安置在了停尸间休息。疲惫的身体躺下休息了，思维仍然向前行走，走在无边无际的混沌和无声无息的空虚里。我知道我是怎么离开了世界，但我为什么离开？我不能知晓。思维一直走，直到又走到护城河边，时间已经是午夜。 河边是小区，住户基本都已熄灯入睡，我不自觉地将目光撇向三楼，那里有一户人家灯还亮着。但吸引我的不是灯光，是声音，吵闹的声音在黑夜里尤为突兀。 “你当初追求我说了什么！”女的撕心裂肺的吼叫着。 “那你当初图我什么？”男的不屑地反问道。 “我的身体都让你睡过啦！我有得选择吗？是你手段太多！” “身体就是全部了？你心里爱的还不是别人！”男的点起了一根烟。 “你混蛋！你喜欢别人我就成全你，我明天就去跳河”说话的时候走向窗户，在窗边指着护城河。 她似乎没有看见我，我不知道是我虚无的思维站在这里，还是我原原本本就有这样站在这里的经历，这让我分不清现实的真假，但这一切又叫我熟悉。我坐在河边的石凳上努力在回忆里搜寻这个女人。 “大哥，借个火吧”一个湿漉漉的女人在我身边坐下。 我心里在想着分不清真假的经历，随手掏了一把火机给她。 “哥，你也是在这河里死的吗？”女人看我也湿漉漉的，这么发问。 我被拉回了思维里的现实，我知道我的身体还躺在停尸间，而身边的女人能跟我说话交流，说明她也是没有躯壳的思维。“不，我死的那条河比这里安静。” “你为什么投河？”女的问。 “不知道。” “不知道为什么死？你怎么活得这么糊涂？”女的表示惊讶。 生活有时候不需要太多精明，糊涂能让我们不执着于结果，还可以帮助忘却伤痛，直至解脱，但大多数人只会装糊涂，因为他们活不到难得糊涂的境界。 “我之前就住在这，马上要结婚了，但计划赶不上变化，我男人爱上了别人。他一定像当初骗我上床一样骗了别人，但是他说他真的爱那个女人。所以我选择死，在楼下这条河自尽了，我要报复，要成为他们的噩梦。” “也许你反而成全了他们，不爱的人，即使死了，也不会给自己带来伤痛和折磨，因为她们无关乎生活。男人就是这样狠心。”我补充道，“你后悔死亡吗？” “其实我不想死的，为了这样的男人不值得，但是那天我看见了当初深爱我的男人站在了楼下，我感觉委屈，后悔当初作的决定。但我对不起他，命运真是折磨人，爱自己的没有珍惜，追求自己的爱却没有好下场！所以我没有颜面再活下去，再面对他。”女的眼角挂上了水珠，应该不是河水，是眼泪，她尴尬地用右手擦拭掉。 女的尴尬着问：“你觉得我漂亮吗？” 我支吾着回答“好看，特别好看，即使哭泣也很漂亮。”
女的继续说她的故事：“以前我也觉得自己漂亮，特殊，有资本去追求自己的完美爱情。我渴望一个理想的对象，所以，我对很多追求者视而不见，众多追求者里面，有一个待我最好，真的爱我如同爱生命一样，一直追随我，照顾我。但我不知道自己对他究竟是什么情愫，觉得愧疚于他，没有爱。但直到后来，我和别人在一起我才渐渐发现这里面有爱，可惜我已经没有办法回头了。因为我为了我的理想爱情，几乎倾注了我的全部。当然，也失去了全部。” “那天楼下站的是我。” “你是杨益？！”女的开始仔细打量我，她的手抚摸过我的脸，直到看见我满眼的深情，然后继续说，“真的是你，杨益！你胖得我认不出了，水把你浸泡得臃肿了，眼珠也因为充满血丝泛红了。你怎么死了？” 我记起了过去，记起了我的死。回答说：“因为你死了，我想知道你走的时候是不是痛苦，说过我爱你胜过爱生命的。” 女的眼角又挂了水珠，她再次用右手擦拭掉，问：“你仍然爱着我？” “我永远爱着你。” “现在好了，这个世界只有我们俩了。” “不，还有很多，不乏爱你的和你可能会想爱，想追求的理想爱情。” “你会追我吗？” “不会了。” “你为什么不追我了？” “因为我没有这么大的野心。”
